与赵山在后山那场意外的、如同尘埃落定般的相遇,并未在江婉儿心中掀起太多波澜。对她而言,那更像是一个句号,彻底终结了那段充满背叛与不堪的过去。她的全部心神,都放在了日益隆起的腹部、放在墨瞳无微不至的关怀上,放在了“希望”城邦如火如荼的建设中。
铁制工具的普及,让城邦的建设进度一日千里。坚固的石屋取代了简陋的窝棚,整齐的田垄里,来自现代的种子焕发着勃勃生机。阿月带领的“医疗小队”和“识字班”也初见成效,虽然大多数兽人对着书本上的方块字依旧如同看天书,但至少知道了那是承载着“智慧”的宝贵东西。
江婉儿的日子,充实、温暖,且充满希望。
然而,在同一片天空下,不同的时空维度里,却是另一番光景。
现代都市,某间租来的、略显凌乱的一居室公寓。
刘雪裹着一条廉价的珊瑚绒毯子,蜷缩在有些塌陷的沙发里,百无聊赖地按着电视遥控器。屏幕上画面闪烁,从吵闹的综艺跳到冗长的电视剧,再到二十四小时滚动播出的新闻频道。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外卖盒子和隔夜泡面混合的、不太新鲜的气味。茶几上堆着没扔的零食袋和几个空啤酒罐。她的头发油腻地贴在头皮上,脸色暗沉,眼下的黑眼圈浓重,早已没了当初和江婉儿做“闺蜜”时,那副精心打扮、楚楚动人的模样。
自从和赵山在那次该死的原始森林“探险”中失散,她就彻底陷入了困境。赵山莫名其妙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警方搜寻无果后,也只能暂时列为失踪人口。她作为同行者,被反复盘问,身心俱疲。
没有了赵山这个长期饭票(虽然赵山家境也一般,但比起她自己还是要强上不少),她不得不重新出来找工作。可她学历普通,能力也平平,以前靠着点小聪明和还算不错的外表,在职场和男人中间周旋,如今没了依仗,高不成低不就,碰了一鼻子灰。
最后,只能在一家小公司找了个前台的话,工资微薄,还要看人脸色。以前那些围着她转的所谓“朋友”,在她“落魄”后,也渐渐疏远了。巨大的落差让她心理极度失衡,整天怨天尤人,不是抱怨工作累,就是抱怨同事坏,要么就是咒骂那个“害得”她落到这步田地的赵山,连带对“抛下”她(她单方面认为)的江婉儿也充满了莫名的怨恨。
她觉得全世界都欠她的。
电视里,地方新闻台的女主播正用字正腔圆的播报着一条国际新闻快讯:“……本台最新消息,一支跨国科考队在西南边境毗邻的原始丛林深处,意外通过长焦镜头捕捉到一组疑似存在未知原始部落的珍贵画面。画面中隐约可见石质建筑群和耕种痕迹,其文明程度远超此前学界对相关区域土着部落的认知。值得注意的是,有分析人员称,在极其模糊的放大画面中,似乎观察到一名身着疑似手工编织服饰的亚裔女性身影,其姿态与周围环境形成微妙对比……该发现已引起相关领域专家高度关注,本台将持续跟进报道……”
伴随着主播的声音,屏幕上出现了一段抖动得非常厉害、画质粗糙、明显是超长焦镜头拍摄的视频片段。背景是郁郁葱葱的、仿佛亘古不变的原始森林,但在森林的边缘,一片被清理出的河谷地带,确实能看到一些低矮但排列整齐的石屋轮廓,以及一片片规划过的、绿意盎然的田地。
画面快速放大、再放大,像素格变得粗糙不堪,最终定格在一个极其模糊的侧影上。那是一个穿着素色衣裙的女性,正微微弯腰,似乎在地上捡拾着什么,她的长发简单地束在脑后,身姿挺拔,即便隔着如此糟糕的画质,也能感受到一种奇异的沉静与从容。
刘雪原本涣散的目光,在接触到那个模糊侧影的瞬间,猛地凝固了!
她像是被电击了一样,倏地从沙发上弹坐起来,眼睛死死盯着屏幕,心脏砰砰狂跳!
虽然画面模糊得如同打了马赛克,虽然那穿着打扮古怪得像是从某个民俗村跑出来的,但那种身形轮廓,那种侧脸的弧度……尤其是她弯腰时,脖颈处露出的一小截用皮绳串着的、隐约是个小瓶子形状的项链坠子!
那是江婉儿的东西!是她们大学时一起逛街,江婉儿在一个小手工艺摊上买的,还说那是她的“幸运符”!她绝对不会认错!
“江……婉儿?”刘雪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带着极度的难以置信。
新闻画面一闪而过,很快切到了下一条新闻。但刘雪却像是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脑子里嗡嗡作响。
江婉儿?她不是应该在这个城市的某个角落,因为被她和赵山背叛而痛苦不堪、穷困潦倒吗?她怎么会出现在电视新闻里?还是在这种听起来就神秘兮兮的“原始部落”报道里?那石屋,那田地……还有她刚才那副样子,虽然看不清脸,但感觉……感觉过得很好?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刘雪猛地摇头,试图驱散这个荒谬的念头。一定是看错了!世界上长得像的人多了去了!那条项链……也许只是巧合!
可是,那个侧影,那种感觉,还有赵山也是在类似的原始森林里失踪的……种种线索串联起来,一个更加荒谬、却让她心脏骤停的猜想浮上心头——难道江婉儿也穿越了?而且,她非但没有死,反而在那个鬼地方混得风生水起?!看那石屋和田地的规模,简直像个……像个土皇帝!
凭什么?!
一股炽热到几乎要将她焚烧殆尽的嫉妒,如同毒蛇般猛然窜起,狠狠噬咬着她的心脏!
她在这里,住着租来的破房子,干着受气的工作,拿着微薄的薪水,前途一片灰暗,连个像样的男人都没有!每天在社会的底层挣扎,忍受着别人的白眼和生活的重压!
而江婉儿呢?那个被她踩在脚下、抢了男朋友的手下败将!居然可能在某个不为人知的世界里,享受着宁静的生活,甚至可能……被那些未开化的野人奉若神明?!
这不公平!凭什么好事都让她江婉儿占了?!她刘雪哪点比不上江婉儿?凭什么自己要在这里受苦,而江婉儿却在另一个世界逍遥快活?!
“啊——!”刘雪失控地尖叫一声,猛地将手里的遥控器狠狠砸向电视机屏幕!
“砰!”一声闷响,遥控器弹落在地,电池盖摔开,电池滚了出来。电视机屏幕晃了晃,依旧播放着无聊的广告,映出她此刻扭曲狰狞的面孔。
她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睛因为极度的嫉妒和怨恨而布满血丝。她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个弯月形的血痕。
不行!她不能就这么算了!
江婉儿一定是在那个世界里得到了什么奇遇!那个项链!对!一定是那个古怪的项链搞的鬼!赵山的失踪肯定也跟那个有关!
她猛地从沙发上跳起来,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在狭小的客厅里转来转去。她要找到办法!她也要去那个世界!她要去把江婉儿拥有的一切都抢过来!那些安宁,那些富足,那些……可能是至高无上的地位!都应该是她刘雪的!
她冲到电脑前,疯狂地搜索关于“西南边境”、“原始部落”、“神秘失踪”的关键词,试图找到更多线索。网页上弹出来的,大多是些猎奇的传闻和未经证实的小道消息,看得她心烦意乱。
她又翻箱倒柜,找出当初和江婉儿、赵山一起拍的照片,看着照片里那个站在江婉儿身边、笑容温婉(在她看来是虚伪)的自己,再看看照片里江婉儿脖颈上那个清晰可见的项链坠子,嫉妒的火焰几乎要将她的理智彻底烧毁。
“江婉儿……你等着……你等着!”她对着照片里江婉儿的脸,咬牙切齿地低吼,眼神疯狂而偏执,“你能得到的,我一定能得到!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当初没有彻底消失!”
空荡的房间里,回荡着她粗重的喘息和充满恶毒的诅咒。窗外,是这个她无比厌恶却又无法逃离的、属于失败者的现实世界。
而她的心,已经被那份因落差而滋生的、疯狂到极点的嫉妒,彻底吞噬了。她像一头困在牢笼里的野兽,红着眼,拼命想要撕开一条通往她臆想中“天堂”的路,却不知,那可能是一条通往真正深渊的不归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