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明的手还停在半空，手机背面的摄像头仍在发烫。他把它翻过来扣在桌上，红光被压住，像被掐灭的炭火。房间里没人说话，只有打印机吐出纸张的沙沙声。
他转身走到实验桌前，从布袋里取出七枚纪念币，按北斗七星的形状摆好。每一枚都安静地躺着，表面没有“酆”字，也没有划痕。他打开一瓶雄黄酒，倒进浅盘，液体泛着淡黄色。他在酒里加了一滴自己的血，又把银质耳钉浸进去。
酒面开始波动。
涟漪一圈圈扩散，慢慢凝聚成一张脸。那是个中年男人，闭着眼，额头有竖纹，嘴唇紧抿。背景是赤红色的岩壁，中间一座石炉正在燃烧，黑焰翻滚。
秦明盯着那张脸。他知道是谁。
这不是幻象，也不是投影。这是真实存在的面容——酆都大帝。
他刚想伸手记录，门开了。
张立国走进来，脸色发青。他的西装皱巴巴的，领带歪斜，手里握着胰岛素笔。他没说话，先咳嗽了一声，然后弯腰想把笔捡起来。笔滚了一下，掉到墙角。
秦明立刻上前扶他。
张立国靠在他肩上，呼吸急促。秦明闻到一股甜味，不是糖果，而是身体代谢异常的味道。他摸到对方脖颈下方的皮肤，烫得吓人。
他掀开衬衫。
心口处有一块黑色印记，形状像一只闭合的眼睛，边缘渗入皮肉，像是长在里面多年。纹路和之前那些被操控的人一模一样，但更完整，更深。
秦明松手后退。
张立国站不稳，靠着墙滑坐在地。他抬头看着秦明，嘴角流出一丝血。
“小秦……我本想护住她……可代价太大了……”
话没说完，窗户炸了。
一块玻璃碎裂，黑雾涌进来，凝成一只骨爪，直接抓住张立国的腰。秦明扑过去，只抓到一片衣角。骨爪速度太快，带着人撞破窗框，消失在夜色里。
他冲到窗口。
外面什么都没有，连风都没有。但他看到空中残留一道痕迹，淡紫色，像一条锁链延伸向东南方向。那个方向，是二十年前殡仪馆火灾的旧址。
他低头看地面。
胰岛素笔躺在墙角，笔帽松脱，药液洒出一点。他蹲下，用镊子取样。一个常年控糖的人不会让这个脱落。这不是意外。
他回到实验桌。
雄黄酒里的影像变了。
酆都大帝睁开眼，目光直视秦明。他的嘴动了，没有声音，但口型清楚：契约。
紧接着，酒面上浮出四个字：始献者：张。
秦明猛地看向第八枚纪念币。
它还在桌上，背面那个“闭眼符号”还在。现在他明白了，这不是监视器，也不是信号源。这是见证。它记录每一次交易，每一份寿命兑换。
他拿起录音笔。
按下播放键。
里面传出张立国的声音：“有些案子不能破得太干净……破了，人就没了。”
那是三个月前，他们在警车里说的话。当时秦明问为什么某些线索总是断掉。张立国说这话时，眼神躲闪。
现在听来，全是伏笔。
他把八枚纪念币全部扔进雄黄酒里。
咬破舌尖，一口血喷进去。
火焰腾起，颜色发黑。火中出现一幅画面：二十年前的夜晚，火光冲天。一个穿警服的男人跪在殡仪馆外，双手捧着一本燃烧的册子。头顶上，七枚金属币在空中旋转，排列成北斗形状。
男人抬起头。
是年轻的张立国。
他眼角有泪，嘴里念着什么。下一秒，一道黑影落下，按住他的胸口。他惨叫一声，身体僵直。等黑影离开，他心口多了一个漆黑的印记。
画面消失了。
火焰熄灭。
酒液变冷。
秦明站在原地，手指插在桌缝里。他把耳钉拔下来，狠狠钉在桌面上。金属撞击声很响。
他低声说：“原来你才是最初的祭品……那你现在，还算是人吗？”
房间里的打印机突然启动。
一张纸缓缓送出。上面没有标题，只有一行系统自动生成的消息：
【张立国警员因突发心梗送医，急救记录已归档。】
秦明走过去，一把撕掉那张纸。
“放屁！”他吼道，“他没有心梗！他的心跳频率和张瑶同步！这是献祭同步率！”
没人回应。
专案组的人都在忙，有人封存设备，有人整理报告。他们看到了张立国被带走的过程，但他们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秦明抓起对讲机。
“通知所有节点，封锁全市地下排水系统入口。任何人不得擅自进出。违者按叛逃处理。”
对讲机沉默几秒。
“收到。”技术员回话，“权限确认了吗？这涉及市政联动。”
“用我的编号授权。”他说，“密码是0。”
那是他奶奶去世的日子。
命令传下去后，房间恢复运转。硬盘开始物理备份，人员换岗交接。一台老式录像机接上了独立电源，准备用于后续图像采集。
秦明站在破碎的屏幕前。
八枚纪念币泡在染血的雄黄酒里，不再发光。他盯着那幅残存的火场幻影，直到它彻底消散。
他想起第一次见张立国的时候。
那是在警校毕业分配会上。张立国站在台上，点了他名字。他说：“这个人，我要了。”
那时候他以为，那是赏识。
现在他知道，那是挑选。
他摸了摸右耳的耳钉。温度正常，但光泽比之前暗了很多。
窗外，天空开始发白。
他没有动。
电话响了。
来电显示是未知号码。
他接起来。
听筒里传来呼吸声，很轻，节奏和张瑶的一样。
三呼一停。
他刚要开口，电话断了。
他低头看手机。
屏幕黑着，但摄像头的位置又开始发烫。
他把它放在桌上。
镜头盖自动弹开。
漆黑的孔中，映出一点微弱的红光，一闪，又一闪。
像是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