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明坐在会议室角落,背包放在脚边。阳光照在桌上,落在一块泛黄的水渍上。昨天这里被人泼了水,现在干了,纸边卷了起来。
他没动,手指从平板滑开,按住左胸口袋。那里有一块金属碎片,用铅箔包着,冰凉又沉重。这东西不该存在,就像昨晚电梯里的黑雾也不该出现。可它们都出现了。
门开了,张立国走进来。他穿着藏蓝夹克,没戴肩章,但眼神很锋利。手里拿着一叠刚打印好的名单和任务表,还带着机器的温度。他扫了一圈人,最后看向秦明,轻轻点头。
“人都到齐了。”他说,“专项组第一次会,现在开始。”
小李抱着电脑进来,眉头皱着。老陈拄着拐杖,头发花白,眼神却很亮。两个便衣队员坐下,领子遮住脖子上的疤。没人说话,气氛很紧。有人翻文件,动作慢;有人接投影,手有点抖。大家时不时看秦明一眼——一个外聘的人,没编制也没警衔,却因为七起怪案被请进来了。
张立国走到幕布前,放下文件夹,发出一声轻响。
“今天不讲流程,也不说分工。”他看着大家,“我们只有一个目标:搞清楚‘李德海’是什么,还会出现在哪里。”
屋里很安静。这个名字不是人名,也不是代号。它是最近七起事故现场都出现的三个字——刻在电梯按钮背面、写在配电箱里,甚至出现在死者最后看到的画面中。
张立国看向秦明:“你是顾问,技术你负责。你说吧。”
秦明站起来,动作不快但很稳。他弯腰连上硬盘。屏幕亮了,一段夜视录像开始播放。
画面晃动,拍的是幸福里小区13号楼顶机房。时间是凌晨两点十七分。监控正常,电源稳定。突然,黑暗从通风口涌出,像墨水扩散。电梯控制箱被打开,螺丝一根根崩飞。一个女维保员倒在地上抽搐,脸开始变形,皮肤下好像有东西在动。接着,她的脸变了样,五官移位,变成一张陌生的脸。
“这不是假的。”秦明声音低,“这是我亲自架设设备录的。设备编号d7-09,电压220V±5%,信号没断,数据完整。”
小李皱眉:“这种画面怎么证明不是后期做的?现在AI换脸太容易了。”
“你可以查原始数据。”秦明盯着他,“时间戳、设备Id、红外频谱都在元数据里。你要的话,我现在就能给你校验码。”
没人说话。老陈抬头问:“你说那液体叫幽冥蚀骨液,能溶铁也能杀人。有没有成分分析?能不能测出来?实验室总不能凭‘看着像’就下结论吧?”
“不能。”秦明答得干脆,“质谱仪、电镜、气相色谱都检测不到它的物质形态。但它留下的影响可以记录。”他切换画面,三组曲线并列出现,完全同步。“每次异常发生前七分钟,磁场降0.3高斯,空气离子少18%,温度反升0.6c——都在0.3秒内形成尖峰。七次事件,误差不超过0.1秒。”
小李冷笑:“所以你就说这是‘阴气’?单位呢?能写报告吗?领导签吗?钱批吗?”
秦明看着他:“你们用电流描述电子流动,看得见吗?用电压安培定义,是因为能测到效果。我现在告诉你们,有一种能量会让这些参数集体异常,而且能重复观测。我不在乎你怎么叫它——量子扰动也好,地脉溢出也行。我只关心一点:它来了,人就会死。”
屋里安静了几秒,呼吸都变轻了。
老陈合上本子,敲了敲桌:“那你凭什么说这七起有关?地点分散,跨四个区,楼龄不同,电梯品牌也不一样。”
秦明从包里拿出一张A3纸,铺在桌上。是他画的城市地图,街道和地标都很准。七个红点标着出事的楼,颜色深浅代表时间顺序。他又拿出一张透明塑料片盖上去,上面有很多线条交错,像血管。
“这是公开的地脉图。”他说,“地下断裂带、古河道、强磁区。我把七个点叠进去,发现它们全在一个叫‘断龙脊’的位置上。”
“断什么?”一个便衣问。
“地气堆积的地方。”秦明解释,“当地壳压力积累到一定程度,在断裂交汇处会产生高压能量区。这种地方容易成为通道出口——通向一些不该存在的空间。”
“那下一个在哪?”另一人问,声音有点抖。
秦明指向城东一片老厂区:“红星机械厂家属区三号楼。八层楼,电梯系统老旧,备用电源独立走线,三个月报修六次,物业没钱换零件。按现在的规律,五到七天内会出事。”
没人说话。窗外风吹起窗帘,吹不散屋里的沉闷。
张立国盯着地图很久,终于开口:“安排两人轮流蹲守。查夜间维修记录、监控备份、电力日志。再调一辆巡逻车,每天早晚各一趟经过那栋楼,注意停电或陌生人进出。”
没人反对。
小李想说什么,张了张嘴,没出声。他重新打开电脑,悄悄导入秦明给的三组参数,设了报警阈值。
会议结束,大家陆续离开。有人走过秦明身边时多看了他一眼,眼神不再全是怀疑,多了点别的意思。老陈出门前停下,看着地脉图,低声说:“这图……还真有点道理。”
秦明没回应。
他收拾背包,拉好拉链,确认F9碎片还在袋子里,铅箔没破。然后走到窗边,看楼下警车开出大院。天是灰的,云很低,旗杆上的警旗垂着不动。
右耳的银钉忽然发热。
他没摸,只是把冲锋衣拉链拉高,盖住脖子上的旧伤。那道疤很长,形状奇怪,像是烧出来的符文。此刻皮肤发紧,像有电流顺着神经往上爬,提醒他某些记忆正在醒来。
张立国走过来,站他旁边,也没说话。手里拿着巡查排班表,捏得很紧。
“你觉得红星厂区真会出事?”他问,声音压低。
“会。”秦明说,“如果没人提前切断主电源,或者换掉核心继电器。”
“那就派人盯着。”张立国把表格折好塞进西装内袋,“你今晚回去休息。明天早上八点,技侦科要复核所有井道残留物样本,你到场说明一下。”
秦明点头。
张立国转身要走,又停住。
“你知道最难的是什么吗?”他看着远处的天,“不是信不信鬼神。是让一群靠证据吃饭的人,接受一种暂时没法写进报告的东西。”
“我知道。”秦明看着窗外,“所以我只给数据。”
张立国看他两秒,伸手重重拍了下他肩膀,像是认可。然后走了。
会议室只剩秦明一个人。
他回到座位,打开硬盘,调出最关键的视频帧——雷符激活瞬间,黑影回头,额头一闪而过的纹路。他逐像素放大,调对比度和边缘增强。
轮廓清楚了些。
不是现代字,也不是常见符号。三条弯竖线,中间绕着回旋纹,整体像一只闭着的眼睛。这和他小时候在祖屋阁楼见过的一块石碑很像。父亲不让靠近,说是“封印之眼”。他偷偷描过一次,当晚就发高烧,梦见很多人在他耳边说话。
他没把图保存出来,只是加密放进硬盘最深层,密码设为“F9-零界”。
手机震动。
一条新消息弹出,没有名字,号码未知,归属地为空。
只有四个字:
“十五将至”。
秦明盯着屏幕,手指悬在删除键上。还没按,右耳银钉又热了,这次更烫,像针扎进骨头。
他摸了摸耳垂,表面不热,但里面刺痛扩散,还有轻微耳鸣。
窗外,洒水车缓缓开过。水柱打在玻璃上,留下一道湿痕,正好把楼下“安全警示”海报上的“注意坠物”四个字切成两半。
就在那一刻,秦明眼角瞥见——对面大楼顶层窗口,似乎站着一个人。
不动,不说话,就静静看着这边。
他猛地抬头再看,那里已经没人了。
他慢慢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十五,快到了。
这一次,不会再有人觉得这只是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