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队迤逦前行,离黄河渡口越来越近。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一股水汽与紧张交织的气息。渡口盘查之严,远超寻常关隘,是所有没有正规路引之人的鬼门关。
苏晏晏心中的弦也越绷越紧。她与苏十三商议多次,混在商队杂役中过关,是他们唯一的机会,但风险依旧巨大。张伙夫虽对她手艺颇为赏识,但涉及到通关验引这等大事,绝不会含糊。
这日晌午,队伍在距离渡口尚有半日路程的一个小镇外休整。恰逢镇上有集市,颇为热闹。张伙夫带着两个伙计去采买些新鲜菜蔬,苏晏晏也跟了去,想看看能否找到些特别的食材,再做些吃食巩固一下地位,或许关键时刻能派上用场。
集市上人来人往,吆喝声不绝。在一个鱼摊前,几条刚从黄河里打上来的、活蹦乱跳的金鳞大鲤鱼吸引了苏晏晏的目光。黄河鲤鱼味道鲜美,乃是贡品级别的食材。
一个念头在她心中闪过。
她买下一条最肥美的鲤鱼,又称了些细面。回到商队临时借用的厨房,她开始忙碌起来。
她要做的是 “鲤鱼焙面” 。这道菜极其考验厨师对火候和油温的掌控。将鲤鱼去鳞剖净,两面剞上牡丹花刀,用调料稍腌,然后拍上薄薄一层面粉,放入热油中炸制。需得炸至外皮酥脆金黄,而内里鱼肉却依旧鲜嫩多汁。
另一边,她将细面煮熟,过凉,沥干水分,同样放入油锅中,小火慢炸,直到面条变得金黄酥脆,形如龙须。
最后,将炸好的鲤鱼放入盘中,覆上炸好的龙须面。另起一锅,用糖、醋、酱油、姜末、清汤熬成酸甜适口的熘汁,迅速浇在鱼和面上,只听“刺啦”一声,热气蒸腾,酸甜香气扑鼻而来!
这道菜造型别致,鲤鱼昂首摆尾,隐于金黄酥脆的“龙须”之下,色泽红亮,香气诱人。苏晏晏将其精心装盘,趁热让伙计给张伙夫和几位管事送去。
当这道色香味形俱佳的鲤鱼焙面端上桌时,连见多识广的张伙夫和几位管事都惊呆了!
“这……这是苏娘子做的?”一个姓钱的管事难以置信地问道。
“回钱管事,正是。”伙计恭敬回答。
张伙夫夹起一筷覆盖着熘汁的焙面,入口酥脆,酸甜开胃。再尝一口鲤鱼,外酥里嫩,鲜美异常,那熘汁更是画龙点睛,将鱼肉的鲜和面丝的酥完美融合。
“好!太好了!”张伙夫拍案叫绝,“这手艺,便是汴京的大酒楼里也未必有几个厨子能做得出来!苏娘子,你真是深藏不露啊!”
其他几位管事也纷纷称赞,对苏晏晏刮目相看。这道菜不仅美味,更显心思巧技,绝非寻常厨娘所能为。
苏晏晏适时出现,谦逊道:“各位管事谬赞了,不过是些粗浅手艺,能入各位的口便是小妇人的福气。”
钱管事捻着胡须,笑眯眯地看着苏晏晏:“苏娘子有此手艺,窝在商队里做个杂役厨娘,实在是委屈了。等到了南边,若有意,老夫可为你引荐一二。”
苏晏晏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多谢钱管事抬爱,小妇人如今只求带着妹妹安稳度日,不敢有太多奢求。”
她这番不卑不亢、又显露了极高价值的表现,无疑进一步巩固了她在商队中的地位,也让她在几位管事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然而,她并未注意到,在人群外围,一双阴沉的眼睛,正若有所思地盯着她。那是商队护卫副头领,姓孙,一个脸上带疤、眼神凶狠的汉子。他素与张伙夫不和,见苏晏晏深得张伙夫和几位管事赏识,心中颇为不悦,更隐隐觉得这妇人来历有些不简单。
休整完毕,商队继续向渡口进发。傍晚时分,巍峨的黄河堤岸与远处繁忙的渡口已然在望。河风凛冽,带着泥沙的气息。码头上车马如龙,人声鼎沸,官兵持械巡逻,气氛肃杀。
张伙夫召集所有杂役仆妇,面色严肃:“前面就是孟津渡!都把身份文书(或能证明身份的东西)准备好!待会儿官兵查验,都给我机灵点,不该说的话别说!谁要是出了岔子,别怪老子不客气!”他的目光尤其在苏晏晏等几个临时招募、来历不甚分明的人身上停留了片刻。
苏晏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和苏十三、璎珞,哪有什么身份文书?唯一的希望,就是商队管事看在近日她勤快能干、尤其是一手好厨艺的份上,能帮忙遮掩一二,将他们作为商队雇佣的杂役一并报备过去。
队伍缓缓前行,终于轮到了他们这支商队接受盘查。官兵仔细核对着商队主事的路引和货物清单,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每一个伙计、力夫的脸。
“后面那些,都是你们商队的人?”一个军官指着苏晏晏等杂役问道。
“回军爷,都是临时雇来帮忙的杂役、厨娘。”商队主事陪着笑脸,递上一份名单(上面自然没有苏晏晏等人的真名和详细信息),又悄悄塞过去一小锭银子。
那军官掂了掂银子,脸色稍霁,目光在杂役队伍中扫过,最后落在了低着头、紧紧牵着璎珞的苏晏晏身上,又看了看她身后沉默的苏十三。
“这两个,看着面生得很。哪里人氏?”军官随口问道,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空气瞬间凝固。
苏晏晏只觉得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她张了张嘴,正要将准备好的说辞再说一遍。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
“军爷!”只见那护卫副头领孙头领走上前,对着军官拱了拱手,脸上带着一丝谄媚又故作神秘的笑容,“这两人……小的瞧着,似乎有些不对劲。前两日夜里,好像看到这男的(指苏十三)鬼鬼祟祟地在营地外转悠,身手……似乎不像普通力夫。”
他话音一落,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苏十三和苏晏晏身上!
张伙夫脸色一变,怒视孙头领:“孙老二,你胡说什么!”
那军官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手按在了刀柄上,死死盯住苏十三:“哦?是吗?”
完了!
苏晏晏脑中一片空白,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她万万没想到,最大的危机,不是来自外部的盘查,而是来自商队内部的构陷!这孙头领,为何要在此刻发难?!
苏十三依旧沉默,但全身肌肉已然绷紧,眼神冰冷地扫过孙头领,仿佛在看一个死人。气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