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玄长老驾驭的乌光如同撕裂长空的利箭,速度极快,不过两日工夫,脚下景致便从素心阁周边的灵山秀水,逐渐过渡为流芳府地界特有的、带着些许湿润暖意的丘陵地貌。空气中弥漫的灵气也变得有些不同,少了几分清冽,多了几分草木繁茂带来的蓬勃生机,只是在这生机之下,何瑶敏锐地感知到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不适的滞涩感,仿佛清澈的溪流中混入了杂质。
第三日午后,乌光在一片连绵起伏、望之如翠浪翻涌的山脉边缘缓缓降落。此地已是千翠山外围,距离那传闻中的“星陨之谷”尚有一段距离。
“自此步行。”黑玄长老言简意赅,收了遁光。他目光扫过眼前郁郁葱葱、却透着一股异样沉寂的山林,幽深的眼底看不出情绪。
众人落地,脚踏实地。那背负阔剑的冷峻男弟子名为石锋,他深吸一口气,眉头微皱:“灵气有些驳杂,生机虽旺,却隐含衰败之意。”
腰间系着银铃的女弟子名叫铃音,她轻轻晃了晃手腕,银铃发出清脆却并不响亮的叮咚声,她侧耳倾听片刻,道:“山林鸟兽之声稀落,不合常理。”
林风依旧是那副温文模样,他蹲下身,指尖拂过一株看似茂盛的蕨类植物叶片,叶片在他触碰下竟微微卷曲,边缘泛起一丝不正常的枯黄。“植被看似繁茂,实则外强中干,本源有亏。”他站起身,看向黑玄长老,“师叔祖,看来传言非虚,此地生机确被某种力量侵蚀。”
苏芷有些紧张地靠近何瑶,小声道:“何瑶,这里感觉……怪怪的。”
何瑶没有说话,她比其他人感受更深。琉璃心坠传来持续不断的、微弱的凉意,并非警示致命危险,而是一种对这片土地被“污染”的天然排斥与净化渴望。她能“看”到空气中那些无形的灵气流,其中混杂着极其细微的、如同灰色尘埃般的负面能量,正是这些能量,在缓慢却持续地吞噬着草木生灵的本源活力。
“分散探查,注意隐匿,收集情报。日落前于此地汇合。”黑玄长老下令,身影一晃,便如同融入阴影般消失在山林深处,显然是独自行动去了。
石锋与铃音对视一眼,默契地选择了另一个方向,身形几个起落便没入林中。
原地只剩下何瑶、林风和苏芷。
林风看向何瑶,温和一笑:“何师妹,苏师妹修为尚浅,不若我们三人同行,彼此也好有个照应。师妹觉得如何?”
何瑶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听凭师兄安排。”她确实不放心苏芷独自行动。
三人选了与黑玄长老和石锋他们不同的方向,向着山林深处走去。林风在前,何瑶与苏芷稍后。
越往深处,那股生机与衰败交织的诡异感便越发明显。树木高大,藤蔓缠绕,花草繁盛,但仔细看去,许多植物的叶片都缺乏应有的光泽,花朵的颜色也显得有些黯淡,林间异常安静,连最常见的虫鸣鸟叫都稀稀落落。
何瑶默默运转《灵韵谱》,将自身灵韵领域控制在周身三尺之内,极其隐晦地流转。领域之内,空气变得清新湿润,那些细微的灰色负面能量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洗涤、排斥。她走过的地方,脚下略显萎靡的青草似乎微微挺直了些许,沾染了露珠的叶片也重新焕发出晶莹。
这变化极其细微,若非刻意观察,绝难发现。但走在前方的林风,脚步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虽未回头,眼角的余光却似乎扫过了何瑶刚才经过的那片草地。
苏芷全然未觉,只是觉得跟在何瑶身边,那股莫名的压抑感减轻了许多,心情也放松了些,开始好奇地东张西望。
行至一处林间空地,旁边有一条溪涧流过,水质却显得有些浑浊,少了山泉应有的清冽。空地边缘,生长着一大片淡紫色的、形似铃铛的奇异小花,名为“寻踪兰”,据说其花香能指引方向,对灵气波动尤为敏感。但此刻这片寻踪兰大多耷拉着花朵,色泽暗淡。
何瑶心中微动。她停下脚步,对林风和苏芷道:“师兄,师姐,稍等一下。”
她走到那片寻踪兰前,蹲下身,并未施展任何明显的术法,只是将手轻轻悬在花丛之上,心神沉静,引动《灵韵谱》中最为温和的“润物”之意,结合琉璃心坠那纯净的生机气息,化作一股无形无质、却充满滋养力量的灵韵,如同春日细雨般,无声无息地洒落在这片萎靡的花丛上。
沁雨润物,细无声。
奇迹发生了。只见那些原本耷拉着的淡紫色小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抬起头来,黯淡的花瓣重新变得饱满鲜活,散发出莹莹的微光,一股清雅恬淡的香气逐渐弥漫开来,驱散了周遭那股若有若无的腐朽气息。
苏芷瞪大了眼睛,忍不住低呼:“何瑶,你好厉害!它们……它们活过来了!”
林风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眼中掠过一丝真正的惊叹,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难以解读的复杂情绪。他轻轻赞道:“师妹对生命灵韵的掌控,已臻化境,竟能如此精准地滋养本源,唤醒生机,佩服。”
何瑶微微摇头:“只是略尽绵力。”她目光落在那些重新焕发生机的寻踪兰上,心中却无多少喜悦。这片山林的“病”太重,她所能做的,不过是杯水车薪。
然而,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那些盛开的寻踪兰,仿佛被注入了过量的活力,花朵齐齐转向同一个方向——正是溪涧的上游!更有点点如同花粉般的淡紫色光点从花蕊中飘出,在空中凝聚成一只只虚幻的、散发着微光的灵蝶,扑闪着翅膀,朝着上游翩翩飞去!
繁花引路,蝶影翩跹!
这并非何瑶刻意为之,而是寻踪兰在得到纯净生机滋养后,其本身指引方向的特性被激发到了极致,甚至产生了灵韵化形的异象!
“这……”苏芷看得目瞪口呆。
林风眼神一凝:“这些灵蝶指向的方向……上游有什么东西在吸引它们,或者说,在影响着这片区域的生机!”
何瑶站起身,看向灵蝶飞去的方向,那里林木更加茂密,光线昏暗,隐隐传来一股令人不安的气息。琉璃心坠传来的凉意也明显加重了几分。
“我们去看看。”林风当机立断,率先跟上那些飞舞的灵蝶。
何瑶拉起还有些发愣的苏芷,紧随其后。
三人沿着溪涧,跟着前方那群如梦似幻的灵蝶,深入林木更深处。地势逐渐升高,周围的树木越发高大扭曲,枝叶遮天蔽日,光线变得十分昏暗,空气中那股衰败与阴冷的气息也越发浓重。
灵蝶的光芒在昏暗中显得格外醒目,它们飞行的轨迹并非直线,时而盘旋,时而骤停,仿佛在躲避着什么,又像是在艰难地对抗着某种无形的阻力。
终于,在穿过一片布满湿滑苔藓的巨石区后,前方景象豁然一变!
那是一片约莫数十丈方圆的圆形区域,区域内的土地呈现一种不祥的灰黑色,寸草不生,与周围茂密的丛林形成鲜明对比。在这片死寂之地的中央,赫然矗立着三根歪歪扭扭的、仿佛由某种黑色晶体构成的矮柱,柱身上刻画着扭曲的、不断蠕动变化的暗红色符文,散发出浓郁至极的阴邪死寂之气!
正是这种气息,如同瘟疫般侵蚀着周遭的生机!而那些引路的灵蝶,飞至这片死地边缘,便如同撞上了无形的墙壁,纷纷发出细微的悲鸣,光芒迅速黯淡,最终溃散成点点灵光,消失不见。
“这是……噬生魔纹!”林风脸色骤变,眼中充满了震惊与怒火,“果然是‘噬灵之影’的手笔!他们竟敢在此布下如此恶毒的阵法,抽取千翠山的地脉生机!”
何瑶感受着那三根黑柱散发出的、与之前遭遇的“幽阙”力量同源却更为精纯庞大的邪恶气息,只觉得胸口发闷,琉璃心坠传来强烈的警示与排斥感。
然而,就在他们全神贯注于那三根噬生魔柱时,谁也没有注意到,在身后那片昏暗的林中,一双浑浊而充满贪婪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何瑶的背影,更准确地说,是盯着她胸前那枚散发着纯净气息的琉璃心坠。
那目光的主人,喉咙里发出极其轻微的、如同野兽般的嗬嗬声,悄无声息地,朝着何瑶的后心,探出了一只覆盖着细密黑色鳞片的利爪!
危机,来自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