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内，药香与一股若有若无的、仿佛雨后初晴般的清新气息混合在一起。刘秀靠坐在床榻上，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不再迷茫空洞，而是如同浸过寒潭的墨玉，深邃、平静，却又带着一种洞悉世事后的疲惫与沧桑。
王莽快步走入殿内，阿远紧随其后，警惕地守在门口。
“文叔！”王莽看到清醒的刘秀，心中稍定，急步走到榻前，“你感觉如何？”
刘秀微微颔首，声音虽然虚弱，却异常清晰：“劳陛下挂心，秀……暂无大碍。”他的目光落在王莽肩背处渗血的伤口和略显狼狈的衣衫上，眼神微动，“陛下……刚从长乐宫来？太后娘娘她……”
王莽心中一沉，知道刘秀的感应能力恐怕已经知晓了大半。他沉重地点了点头：“太后被‘黄天’邪术侵蚀，如今危在旦夕。文叔，你昏迷前曾言‘黄胎之宴’，醒来又急着见朕，可是知晓救治太后、破解此局的关键？”
刘秀闭了闭眼，似乎在整理脑海中纷乱的信息，片刻后重新睁开，目光锐利地看向王莽：“陛下可知‘星陨之墟’？”
星陨之墟？王莽皱眉，他似乎在哪个杂家典籍中见过这个名词，但印象模糊。“略有耳闻，记载不详，只说是上古星陨之地，有通幽之能？”他想起在天禄阁翻阅过的《山海异闻录》残卷。
“记载不全。”刘秀缓缓摇头，语气凝重，“所谓‘星陨之墟’，并非单指一地。而是……每当星辰轨迹异常，或有大星陨落，其碎片或残余之力坠落大地，与地脉龙气交汇，便有极微小之概率，形成一处扭曲了时空、连接着‘可能’与‘过往’碎片的神秘节点。观测者……以及‘黄天’所追寻和利用的，正是这种节点之力！”
王莽脑中如同有闪电划过！连接“可能”与“过往”的碎片！这与他穿越而来的经历，与观测者那操控“可能”的能力，与那扇星光之门后的景象，完全吻合！原来根源在此！
“你的意思是，‘黄天’在灞林培育‘圣胎’，并非无的放矢，而是因为那里……存在一处‘星陨之墟’的节点？”
“正是！”刘秀肯定道，“而且，是一处极其特殊、蕴含着强烈‘生命’与‘腐朽’双重属性的节点！‘黄天’以此节点为核心，布下邪阵，汇聚童血精魄、凤体气运，乃至陛下之真龙血脉，并非单纯为了复活所谓‘旧日’，而是要强行催化那节点，使其彻底稳定、扩张，最终……形成一个他们可以完全掌控的、通往某个他们理想中‘新纪元’的……永久门户！”
永久门户！王莽倒吸一口凉气！这比单纯的复活某个存在更加疯狂！他们是要创造一个属于他们的世界入口！
“那太后体内的阴秽之气……”
“那是被催化、被污染的节点之力，反向侵蚀‘母体’所致。”刘秀解释道，“‘圣胎’被陛下所毁，节点失去控制，那污秽之力失去约束，便开始反噬其最近的载体——太后娘娘。若不尽快将其导引而出，或净化节点源头，太后娘娘凤体……必将被彻底侵蚀，化为节点扩张的养料，届时，不仅太后玉殒，那失控的节点也可能在长安城下造成难以想象的灾祸！”
王莽听得背脊发凉！原来太后的安危，直接关系到整个长安的存亡！
“如何导引？如何净化？”王莽急问。
刘秀的目光变得有些悠远，仿佛在感应着什么：“节点之力，非凡俗手段可解。强行祛除，只会加速其爆发。唯有……找到另一处属性相克、或者更为古老的‘星陨之墟’节点，以其纯粹之力，中和或引导灞林节点的污秽。或者……找到最初坠落于此的‘星陨碎片’，那是节点力量的源头核心，或可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另一处节点？星陨碎片？这谈何容易！
“另一处节点在何方？星陨碎片又在何处？”王莽追问。
刘秀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秀能力有限，只能模糊感应到灞林节点的存在与状态。另一处节点……茫茫神州，如大海捞针。至于星陨碎片……其本身便蕴含着强大的扭曲之力，难以定位，甚至可能……早已被‘黄天’所得，用于构建他们的仪式。”
线索似乎又断了。王莽眉头紧锁，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就在这时，刘秀忽然闷哼一声，抬手按住自己的太阳穴，脸上闪过一丝痛苦之色，仿佛又有什么信息强行涌入他的脑海。
“陛下……等等……”他喘息着，断断续续地说道，“我……我好像……感应到了……除了灞林……还有……一丝微弱的……同源……但更加……古老……苍凉……的波动……在……在……”
他努力集中精神，额角青筋暴起：“在……西北……方向……很远……非常远……似乎是……陇西……乃至……更西……之地……那里……好像……也有一处……古老的……墟……但气息……截然不同……”
西北？陇西以西？那是羌人、月氏、乃至西域诸国活动的区域！那里也有“星陨之墟”？
“属性如何？可能克制灞林节点？”王莽抓住一线希望。
“感应……太模糊……无法确定属性……”刘秀疲惫地放下手，脸色比刚才更差，“但……那是目前……唯一的……希望……”
唯一的希望……远在西北未知之地！且不说能否找到，就算找到，太后能支撑到那个时候吗？
殿内陷入沉默，压抑得令人窒息。
良久，王莽缓缓站起身，目光坚定：“只要有希望，就不能放弃。”他看向刘秀，“文叔，你可能确定太后还能支撑多久？”
刘秀沉吟片刻，谨慎答道：“依目前侵蚀速度……若无变故……最多……半月。”
半月！时间紧迫到了极致！
“朕知道了。”王莽深吸一口气，“你好生休养，尽快恢复。朕需要你的能力。”他转身，对阿远吩咐道：“传朕旨意，命太医令不惜一切代价，用最好药材，延缓太后病情恶化！另，传大匠作、少府精通堪舆、矿脉之人，及钦天监所有精通星象之臣，即刻入宫！”
既然要找，就不能盲目地找。他要结合这个时代最顶尖的地理、星象知识，以及刘秀那玄妙的感应，尽可能缩小范围！
“陛下是想……”阿远似乎猜到了什么。
“没错。”王莽目光投向西北方向，仿佛要穿透重重宫墙，看到那遥远而未知的土地，“朕要派人，不，朕要亲自去一趟西北！寻找那处古老的‘星陨之墟’！”
“陛下！万万不可！”阿远大惊失色，“京师初定，百废待兴，陛下岂可再次轻离？何况西北路途遥远，羌胡混杂，危机四伏！不如让臣……”
“你去不了。”王莽打断他，摇了摇头，“寻找‘星陨之墟’，非仅靠勇力与忠诚可达。需要文叔的感应，也需要……朕的决断。”他还有一层考虑未说，传国玉玺与斩蛇剑似乎与这些神秘节点有所关联，他必须亲自前往。
而且，他有一种直觉，“黄天”的势力恐怕早已渗透西域，西北之行，或许不仅能找到救治太后的方法，还能揭开“黄天”更多的秘密，甚至找到他们的老巢！
“可是陛下，朝政……”
“朝政有严尤、孔光等老成持重之臣暂理，足以稳定大局。至于马宫余孽，由严尤肃清即可。”王莽已然下定决心，“此事关乎太后性命，关乎长安安危，更关乎与‘黄天’斗争的成败，朕必须去！”
他看向阿远：“你去准备，挑选一百名最精锐、最可靠且擅长野外生存、长途跋涉的龙雀卫，由你统领。另，准备西域通关文牒、沿途郡国地图，以及足够支撑数月行程的物资。要快！”
“臣……领旨！”阿远知道再劝无用，只能重重抱拳。
王莽又看向床榻上的刘秀：“文叔，你的身体……”
“陛下放心，”刘秀挣扎着想要坐直，“只要能行动，秀愿随陛下前往。”他知道，自己的感应能力，是此行能否成功的关键。
王莽点了点头：“好！待你稍能行动，我们即刻出发！”
就在王莽紧锣密鼓地准备西北之行时，钦天监监正捧着几卷古老的星图匆匆赶来，脸上带着惊疑不定的神色。
“陛下，臣连夜查阅古籍星图，发现一事蹊跷。”监正展开一幅绘制着星宿与地理对应的古老绢帛，“根据记载，约在百年前，曾有异星昼现，其光赤红，划过天际，陨落方向……大致便在陇西至西域一带！只是当时天下动荡，记录不全，具体落点已不可考。”
百年前？异星昼现？赤红？
王莽心中一动，这与刘秀感应的“古老”、“苍凉”似乎能对上。
“还有呢？”
“此外，”监正又指向星图另一处，“近半年来，紫微垣帝星之侧，一颗名为‘蚩尤旗’的妖星时隐时现，其芒赤而乱，主兵戈、灾异。而其指向……亦隐隐偏向西北！”
异星陨落，妖星现世，皆指西北！
王莽看着星图上那指向明确的轨迹，心中的决意更加坚定。西北，必然隐藏着巨大的秘密！
三日后，一切准备就绪。刘秀虽仍虚弱，但已能勉强骑马。一百名龙雀卫精锐皆已扮作商队护卫，物资齐备。
黎明时分，一支看似普通的商队，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尚未完全从动荡中恢复平静的长安城，向着西北方向，踏上了前途未卜的征程。
王莽骑在马上，回望了一眼在晨曦中逐渐远去的长安城轮廓，目光坚定。
他必须找到救治太后的方法，必须揭开“黄天”的秘密，必须阻止那“永久门户”的开启！
而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一匹快马冲入长安，带来了一个来自北疆的、令人不安的消息——原本已溃退的匈奴联军，突然再次异动，其先锋部队，似乎正朝着河西走廊的方向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