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上,李长河如今可是运输队里响当当的一号人物。
这地位可不是靠吹牛拍马,而是实打实的技术和责任心挣来的。
那辆铁牛号在他手里,仿佛被注入了灵魂,不再是冰冷的铁疙瘩。
车队里几个开了大半辈子车、平时眼高于顶的老师傅,私下里也不得不服气:
“长河那小子,开车真有股灵性,像是轮胎长在他身上似的!”
......
初冬的下午,还不到四点,天色阴沉得像扣了一口黑锅。
凛冽的西北风卷着细碎的雪沫,在厂房屋檐和空旷场院间窜来窜去。
调度室里的铸铁炉子烧得通红,努力散发着热量,但队员们进出带进来的寒气...还是让屋里温度高不了多少。
队员们呼出的气...凝成了一团团白雾。
张队长盯着墙上那张画满了红蓝线条、标注着各个厂矿单位位置的线路图,眉头拧成了疙瘩。
一批急需的特殊零件,必须在天黑前送到几十里外的兄弟单位,对方生产线正等着救命呢。
这任务要搁在平时,算不得多难,派个稳当的老司机跑一趟就是了。
可偏偏赶上这鬼天气!
那条通往城郊厂的必经之路,是条年久失修的乡村土路...平时就坑洼不平。
这入了冬,几场雪一下,再让往来的大车一轧...冻得是梆梆硬,积雪底下全是要命的暗冰和大坑小洼。
老师傅们私下管那段路叫“阎王路”,意思再明白不过...这天气走那儿,简直是把半条命交给了阎王爷。
“他娘的,这活儿烫手啊...弄不好就得撂半道上!”
张队长烦躁地掐灭烟头,他转过身,目光在屋里几个歇气的司机脸上扫过。
这几个都是开了十几年卡车的老把式,技术没得说,经验也丰富。
可被队长的目光一扫,有的假装整理自己的手套;
有的扭头“专注”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嘴里含糊地嘟囔着:
“这鬼天,邪性得很…...”
“队长,我那车早上起来气泵有点嘶嘶漏气,正想找王师傅给瞧瞧呢……”
张队长心里明镜似的...不是大家伙儿怕吃苦,实在是这天气、这路况,风险太大。
万一车撂半道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冻一夜都是轻的,要是翻了车、毁了货,那责任谁担得起?
他理解大伙儿的顾虑,可这任务又不能不做。
寻思半天后,张队长目光越过众人,定格在了刚给钢厂送完废铁回来、正蹲在炉子边烤火的李长河身上。
论资历...他比不上那些老师傅,可论技术...队里没人不挑大拇指。
“长河,有没有把握?”
在全屋目光的聚焦下,李长河身上李长河没立什么军令状,也没拍着胸脯保证什么。
他放下搪瓷缸子,走到窗户边,用手抹开玻璃上凝结的冰霜,认真看了看外面灰蒙蒙的天空。
“队长,我尽力...路是难走,但任务要紧,我保证把东西安全送到!”
说完,李长河拿起手电筒,推开门就扎进了寒风里。
停车场中央,只见李长河仔细检查着轮胎气压和花纹磨损(冰雪路面抓地力关键),查看刹车管路有没有冻住的风险...又用手摸摸水箱温度,确保防冻液没问题。
......装完货后,他拎上一壶灌好的开水,跳进冰冷如窖的驾驶室。
铁牛号发出沉闷的咆哮声,缓缓驶出厂门,一头扎进了那片灰暗天地里。
果然不出所料,出了城后,沿着国道跑了约莫四十多分钟,情况立刻变得严峻起来。
这条土路早已面目全非,被往来车辆压成了一条表面覆盖着积雪、两侧堆着脏雪垄的“冰道”。
车轮碾过时,积雪被压得嘎吱作响,时不时有冰碴飞溅。
有的地方看似平整,底下却藏着被压实的暗冰,方向盘稍有不慎就会甩尾;
有的地方是裸露的冻土车辙,高低不平,颠簸得厉害......
李长河双手戴着厚手套,稳稳地把住方向盘,仔细观察着路面颜色和反光,耳朵警惕地听着轮胎碾过路面的声音。
整个过程,他开得极有章法...速度控制在二三十码,绝不贸然加速。
每一个换挡、每一次转向都力求精准平稳...仿佛不是在征服一条冰封险路,而是在进行一场精密操作。
最终,当兄弟单位厂房轮廓在暮色中显现时,李长河缓缓松了口气。
他不仅安全抵达,甚至比对方预计的最快时间...还提前了一个多小时。。
对方接收负责人早就等在门口,冻得直跺脚。
看到这辆卡车稳稳地停住,再看看李长河脸和耳朵冻得通红时,立刻紧紧握住他的手,由衷赞道:
“这冰天雪地的,李师傅您真是这个...快,屋里喝口热水暖和暖和!”
......第二天回来交差时,张队长看到李长河平安回来,他脸上顿时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好小子!我就知道交给你准没错!”
他转过身,对着调度室里其他的司机喊道:
“大家都瞧瞧!什么叫过硬的技术?什么叫顶事的责任心?李长河同志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咱们工人阶级,就是要有这股子不怕艰难、敢于担当的闯劲儿!”
周围的同事们也纷纷开口,话语里带着真心实意的佩服:
“长河行啊,这鬼天气敢跑那条‘阎王路’,还他娘的提前到了...没说的,是条汉子!”
“赶明儿得空,可得给咱们传授点雪地开车、认路的诀窍呗?”
李长河被大家伙围在中间,你一言我一语地夸着,弄得有些不好意思。
他连连摆手,呵出一团浓厚的白气,谦虚道:
“互相学习、互相学习!经验都是平时大家伙儿一起跑车...总结出来的,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回到院里,他更是把“普通工人”的形象维持得滴水不漏。
在邻居们眼里,这小两口为人正派,从不惹是生非,还非常乐于助人。
谁家要是搬个重物、修个门窗什么的...李长河看见了,只要力所能及,都会主动上去搭把手。
但他有个特点...从不参与院里那些东家长西家短的议论,始终和邻居保持着适当距离。
对隔壁人员复杂的95号院,他更是保持着足够的警惕。
上下班路上,遇见管事大爷时,李长河会客气地叫声“二大爷”、“三大爷”,但也仅此而已。
对于贾张氏那滴溜溜乱转的眼神、对许大茂那拐弯抹角的酸话...他一律假装听不懂,或者干脆找借口直接闪人,不给对方任何深入打探的机会。
而易中海和一大妈,则成了97号院最频繁的“访客”。
一大妈几乎是隔天一报道,手里总不空着。
有时是几个她不知道从哪儿攒下的鸡蛋,有时是一小把精心挑拣过的红枣......
“青禾啊,这会儿可不能贪凉,脚底要暖和...我给你拿个暖水袋捂着!”
“今儿反应还重不?恶心是吧?过了这头三个月就好了。”
“想吃点酸的?哎呦,酸儿辣女...没准儿真是个带把儿的小子呢!”
她她拉着苏青禾的手,看着日渐隆起的肚子,眼神里的慈爱几乎要溢出来。
易中海虽然来得没那么勤,但每次来,都会默默地坐一会儿。
他不像一大妈那样絮叨,更多时候就那么看着,默默地确认着外甥媳妇的气色好不好,外甥的精神头足不足,家里收拾得是否利落......
偶尔,易中海目光落在苏青禾肚子上时,那张平日里严肃板正的脸上,会闪过一丝极其柔和的笑意。
关起门来,家里的日子...自有其外人难以窥见的安宁与温馨。
夜晚电灯下,苏青禾靠在床头,手里做着小孩子的衣服...用的是李长河不知从哪儿“换”来的柔软棉布。
苏青禾缝的衣服针脚细密,一针一线都充满了即将为人母的温柔、耐心。
她的肚子已经隆起得十分明显,行动有些笨拙,但脸色红润...比起胡同里许多孕妇,状态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李长河则坐在书桌前,面前摊开几本封面被处理过的书籍——内容多是关于机械原理、车辆维修、甚至一些基础电工知识。
他看得很是投入,时而用铅笔在旧本子上写写画画,沉浸在对技术的钻研里。
李长河深知,无论世道如何变化、人情关系怎样复杂...扎实的技术才是安身立命、甚至抓住机遇的根本。
现在的蛰伏和积累,是为了不让自己的脑子生锈,也是为了将来能更好地发挥作用。
苏青禾偶尔从针线活里抬起头,看着丈夫在灯下学习的挺拔背影,再看看自己圆滚滚的肚子...脸上不自觉浮现出幸福的笑容。
日子,就在这种外紧内稳的节奏中,悄然滑向五九年的岁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