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骨碌碌行驶在通往北方边境“临渊城”的官道上,车轮碾过初冬微冻的土路,发出单调的声响。车厢内,祁天运靠在软垫上,看似闭目养神,脑子里却跟开了锅的粥一样,翻腾不休。紫月含泪的眼眸、周灵蝶冰冷的毒匕、叶灵儿塞满的丹药……还有萧琰那深不见底的目光,交织成一幅沉重而又带着一丝温情的画卷,压在他心头。
与他同乘一车的是周灵蝶和墨璇。周灵蝶一如既往地抱剑而坐,眼眸微阖,仿佛外界一切都与她无关,只有偶尔掠过车窗外景色的余光,泄露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墨璇则安静地坐在角落,手中把玩着一枚造型奇特的玉简,时不时往里面输入些什么,神情专注而冷静,仿佛一个游离于情感之外的记录者。
叶灵儿和部分使团护卫则在后面一辆稍大的马车里,隐约还能听到她兴奋地跟护卫们讲解北境可能遇到的毒虫瘴气,以及她准备的种种“特效药”,引得那些糙汉子们一阵阵低笑和好奇的追问。
行程枯燥,气氛微妙。祁天运正琢磨着怎么打破这沉闷,是跟周灵蝶搭讪一下试试她会不会搭理自己,还是向墨璇打听点天机阁的八卦时,马车微微一顿,停了下来。
“大人,前方有处茶棚,是否稍作休整?” 车外传来护卫统领的声音。
祁天运掀开车帘看了看,日头已近中天,便点了点头:“歇两刻钟,饮马,人也吃点东西。”
茶棚很简陋,几张破旧的桌子摆在路边,挂着褪色的“茶”字幌子。使团众人分散坐下,要了些粗茶和干粮。祁天运刚端起那碗带着股霉味的茶水,还没送到嘴边,就看见茶棚老板——一个看起来老实巴交、满脸风霜的中年汉子,端着个托盘,上面放着几碟额外的腌菜,赔着笑脸走了过来。
“各位军爷、大人,山路辛苦,小店没什么好东西,这几碟小菜是自家腌的,清爽开胃,聊表心意。” 汉子一边说着,一边手脚麻利地将菜碟放在祁天运他们这桌,在放下最后一碟时,他的小指似乎无意间在碟底轻轻一磕,一枚薄如蝉翼、几乎与木质托盘颜色融为一体的微小玉片,悄无声息地滑落,恰好落在祁天运手边的桌面上。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自然无比,那汉子放下菜后,便点头哈腰地退开了,继续去招呼其他客人。
祁天运心中一动,混沌灵根带来的敏锐直觉让他捕捉到了那一丝极其微弱的灵力波动。他面上不动声色,依旧跟周灵蝶和墨璇说着路上的见闻,手指却如同最灵巧的窃贼,不着痕迹地将那枚小玉片拢入了袖中。
指尖接触到玉片的瞬间,一股熟悉的、带着浩然正气的温和灵力波动传入他识海,正是反玄盟盟主陆远钟的气息!玉片内蕴含的信息也瞬间被他读取。
信息很简短,却分量极重:
其一,肯定了祁天运南疆之功,虽朝堂之上风波恶,但盟内铭记于心。
其二,告知反玄盟在北境罗枭境内,亦有数处隐秘据点,主要分布在几个边境贸易城镇和永冻王庭的外围,可在他遇到无法解决的困难时,提供有限度的情报、物资乃至人员掩护。并附上了一个极其复杂的、需要特定灵力频率才能激发的联络符文。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陆远钟言辞恳切,甚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忧虑,提及他的独生爱女陆雪儿,因执着于追寻其母(罗枭前代圣女)的身世之谜,已于数月前,孤身一人前往北境最危险、最神秘的禁地“永寂冰原”,至今音讯全无,生死未卜!
“雪儿她……容貌极似其母,性子又冷又倔,认定之事,九头牛也拉不回。她母亲之事,牵扯罗枭皇室秘辛,凶险异常。老夫身为盟主,身不由己,难以亲自前往。天运,你此番北行,若……若有机缘,能探听到雪儿丝毫消息,望你看在老夫薄面,务必……务必设法保全她性命,将她带回来!老夫……感激不尽!”
玉片中的信息到此戛然而止,但那最后一句蕴含的沉重父爱与无力感,却让祁天运心头沉甸甸的。
陆雪儿!那个据说容颜绝世、清冷孤傲如雪山之巅冰莲的少女,陆远钟的掌上明珠,反玄盟的小公主!她竟然也去了北境,而且是在那号称有去无回的永寂冰原!
祁天运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关于陆雪儿的零星传闻,以及陆远钟偶尔提及女儿时,那混杂着骄傲与担忧的复杂神情。他甚至可以想象,一个容颜酷似已故罗枭圣女的少女,在那排外且危险的魔国之地活动,是何等的引人注目,又是何等的危机四伏!
“祁大哥,你怎么了?茶水不合胃口吗?” 叶灵儿不知何时凑了过来,看着祁天运端着茶水发呆,好奇地问道。
祁天运猛地回过神,将杯中那劣质的茶水一饮而尽,咂了咂嘴,掩饰道:“啊?没事!这茶……嗯,味道挺独特,提神醒脑!”
他放下茶杯,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周灵蝶。只见周灵蝶依旧面无表情,但握着剑柄的手指,似乎微微收紧了一瞬。祁天运心中明了,这消息,周灵蝶必然也通过盟内渠道知晓了,甚至可能知道得比他更早、更详细。她此刻的沉默,或许正是一种无言的提醒与压力。
墨璇则抬起眼帘,清澈冷静的目光在祁天运脸上停留了一瞬,似乎察觉到了他情绪的细微变化,但并未多问,只是低头继续记录着什么,仿佛世间万物皆是她笔下的情报。
祁天运深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将袖中的玉片悄然收入贴身的储物袋。陆雪儿的线索,像一块突然投入湖面的巨石,打乱了他原本还算清晰的北行计划。永寂冰原……那可是连罗枭本地强者都视为禁地的存在!自己这趟浑水,看来是越蹚越深了。
他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脸上又挂起了那副混不吝的笑容:“都歇够了吧?歇够了就上路!早点到临渊城,咱还能吃顿热乎的!这荒山野岭的,茶水都能喝出木头渣子味,真是遭罪!”
使团再次启程。马车内,祁天运靠在车厢上,闭上眼睛,看似在养神,心中却已翻江倒海。
萧琰的密旨,罗枭的虎穴,彼得亲王的阴谋,伊琳娜的旧识,苏宛儿的合作,现在又加上一个失陷永寂冰原的陆雪儿……这北境之行,还真是“精彩”得超乎想象啊!
他摸了摸怀中那几块已经产生微弱共鸣的宝鉴碎片,又想起了陆远钟那沉重的嘱托。
“陆雪儿……” 他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一丝莫名的责任感悄然滋生。不管是为了陆远钟的恩情,还是为了那未曾谋面却已牵动局势的少女,这永寂冰原,看来是非去不可了。
只是,前途莫测,他这只小虾米,真的能在这北境的惊涛骇浪中,保住自身,还能捞到想捞的人吗?
祁天运睁开眼,看向车窗外不断向后掠去的枯寂山景,嘴角勾起一丝无奈的弧度。
妈的,这差事,真是越来越刺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