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呆呆地站在原地，眼前的一切发生得太快，太具冲击力。
从剑拔弩张的对峙，到乌执以摧枯拉朽之势掌控全局，再到阿吉娜充满绝望与恨意的复仇，最后是卓长老在生死边缘被强行拉回，承受着比死亡更痛苦的折磨……这一切，都让她心神剧震，久久无法回神。
乌执淡漠地瞥了她一眼，眼神里没有任何邀功或是解释的意味，仿佛刚才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清理了一些碍眼的尘埃，随即便移开了目光。
场中一片狼藉。
卓长老像一滩烂泥般倒在血泊里，乌执喂下的那枚绿色蛊丸虽然吊住了他的性命，却彻底废掉了他修炼多年的蛊术根基，那蛊似乎还在持续折磨着他，让他不时发出痛苦的呻吟，连昏迷都成了一种奢望。他指甲因剧痛死死抠进冰冷的泥土里，却再也没有力气爬起来。
而跟随他的那些死忠亲信，则早已在藤蔓的绞杀下气息全无。
与此同时，那些之前选择观望，或是被迫依附卓长老的寨民，见大势已去，乌执展现出的力量远超想象，纷纷从躲藏之处走出，汇聚到乌执身边，如同溪流归海。
有人带头跪下，用带着敬畏和期盼的苗语高呼：
“大祭司！求您留下吧！救救我们！”
“请您……请您一定要严惩卓长老这个恶徒！”
“我们需要您，寨子需要您啊！”
一个人带头，紧接着，越来越多的普通寨民搂着自己瘦弱的孩子，走了出来，跪伏在地。
他们曾经或许也因神树被夺、寨子动荡而对乌执心生怨言，也曾因他带来的“外人”而恐惧不安。但他们最朴素的愿望，不过是寨子安宁，家人平安。
谁当大祭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人能否庇护他们，庇护巫滕寨。
然而，在乌执离开，卓长老掌权之后，他们的日子非但没有变好，反而坠入了更深的苦难。
寨子里并非人人精通蛊术，有大量像他们这样的普通人，没有自保和保护家人的能力。在卓长老眼中，他们天生就低人一等，是可以随意欺凌和压榨的对象。
乌执在时定下的规矩，保障了他们的基本权利；乌执一走，这些规矩便被卓长老肆意践踏。
沈知意目光扫过这些跪地哀求的寨民，心头沉重。他们身上衣衫褴褛，难以蔽体，个个面黄肌瘦，尤其是被母亲紧紧抱在怀里的孩童，更是瘦小得可怜，大眼睛里充满了营养不良的茫然。
反观地上那些卓长老的心腹，即便成了尸体，身上穿的也是厚实暖和的衣物。
她忍不住上前一步，用生涩但尽量清晰的苗语夹杂着官话问道：“朝廷……当初不是答应了，会用足够的物资换取神树吗？为何……你们还会如此？”
一个胆大些的寨民抬起头，脸上满是悲愤，指向地上如同死狗般的卓长老哽咽道：“那位京城来的大人运走神树后，只送来过一次粮食和布匹，数量远远不够寨中分配！而且……而且所有的东西，都被卓长老和他的人霸占了！我们想要活下去，想要一点过冬的物资，就必须听从他的命令，像牛马一样为他做事！”
正说着，人群后方一阵骚动，一个腿脚不便的老伯在一个青年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扑到昏迷的阿吉娜身边。
老伯颤抖着双手，小心翼翼地将女儿抱起，浑浊的老泪纵横，嘴里发出呜咽的呼唤：“阿娜……我的阿娜……”
“她没事，只是昏过去了。”乌执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奇异的安抚力量。
老伯仔细检查了女儿，确认她除了衣衫不整，精神受创外并无明显外伤，这才松了口气，感激涕零地朝着乌执的方向双手合十，不住地道谢。
旁边的青年见状，立刻脱下自己身上那件本就单薄的外衣，小心翼翼地将阿吉娜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在他动作的间隙，目光瞥见地上痛苦蠕动的卓长老时，眼中瞬间爆发出刻骨的仇恨，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不仅仅是青年，周围所有的寨民，都用同样燃烧着怒火与怨恨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卓长老。
他们渴望报复，渴望将这个带给他们无尽苦难的人撕碎。
但是，乌执没有发话，没有人敢轻举妄动。大祭司的威严，在此刻彰显无遗。
青年紧紧抱着怀中的阿吉娜，通红的双眼里泪水与恨意交织，他猛地抬起头，望向乌执，声音因极致的痛苦而嘶哑：“祭司大人！卓长老这个畜生！他逼阿娜嫁给他！我们不同意，他就派人打断了阿娜爹的腿！”
他指着旁边瘸腿的老伯，表情因自责和愤怒而扭曲，“怪我……都怪我没用！保护不了阿娜，保护不了阿伯！为了我们……阿娜她……她只能……”
后面的话，青年再也说不下去，将脸埋在了阿吉娜的颈窝，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
沈知意听着，心中已然明白了这惨剧的经过。用物资逼迫，强娶民女，打断反抗者腿……卓长老的所作所为，令人发指。
“祭司大人！您要怎么惩罚我都可以！但我求您，让我亲手杀了他！”青年猛地抬起头，咬牙切齿地指向卓长老，眼中尽是疯狂的杀意。
乌执终于将目光从远处收回，落在了青年身上，又扫过周围群情激愤的寨民。
“他体内，已种下我的噬蛊。”乌执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此蛊会日夜不停，蚕食他的五脏六腑，不会立刻要他的命，却会让他时时刻刻，品尝到比死亡更痛苦的折磨。”
他顿了顿，转过身，背对着那片血腥，语气淡漠却带着最终的裁决：
“百日之内，别让他死。”
“至于其他……便随你们心意吧。”
青年闻言，那满腔沸腾的杀意渐渐冷却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残酷快意的冷静。是啊，让这个恶魔就这么死了，太便宜他了！
阿娜受的屈辱，寨民们挨的欺压，都需要时间，需要痛苦，来慢慢偿还！让他活着，日日夜夜承受噬心之痛，承受所有被他欺压过的寨民的唾弃与报复，才是对他最大的惩罚！
乌执不再理会身后即将爆发的属于寨民们的审判。
他抬眼望向寨子深处，对众人说道：“神树我已带回，安置于后山圣地。它灵性受损，需静养恢复生机，这些日子你们不可擅自靠近打扰。”
寨民们纷纷恭敬应下，看向乌执的眼神充满了信服与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