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执指尖的凉意和那句沉稳的“别怕”像一汪清泉,渐渐浇灭了我梦中燃起的惊惧火焰。
我靠坐在床头,看着他依旧半蹲在床边、眉头微蹙带着担忧的模样,忽然觉得刚才那个因为童年阴影而哭哭啼啼的自己有些可笑。京城贵女的骄矜和那股子不肯服输的劲儿又悄悄冒了头。
深吸了几口气后,胸腔里那股被巨石压住的窒息感慢慢消退。脸上的泪痕未干,但情绪已经迅速从梦魇的失控中抽离出来。我毕竟是沈知意,京城沈家那个最会掩饰情绪、最快戴上笑脸面具的嫡女。
几乎是本能地,我迅速将方才那场暴露了脆弱和伤疤的梦境,转化为一种新的“撩拨”素材。我抬起还泛着水光的眼睛,看向依旧半蹲在床前、眉宇间带着未散担忧的乌执,故意扯出一个有些勉强的、带着自嘲意味的笑容:
“吓到你了吧?”我用带着鼻音的声音说,甚至还轻轻抽噎了一下,显得更加楚楚可怜,“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小时候的一点破事。”
我顿了顿,目光飘向窗外沉沉的夜色,语气故意放得轻飘,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和……自我放逐般的悲观:
“你看,我好像就是这样。我喜欢的东西,最后好像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小时候是那只小雀……后来是京城那些还没开始就被掐灭的心思……”我转回头,目光重新聚焦在他那双深邃的绿眸上,半真半假地问,声音里带着点玩笑,又藏着深深的忐忑,“阿执,这样的我……你还会喜欢吗?”
我问出这话时,心脏其实揪得紧紧的。我既希望听到否定的答案,让我能继续心安理得地扮演那个“目的不纯”的闯入者;又害怕听到否定的答案,害怕连这唯一的温暖也失去。
然而,乌执的反应永远在我的预料之外。
他没有像寻常男子那样急于表忠心说“当然喜欢”,也没有被我故作轻松的态度带偏。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我,那双深邃的绿色眼眸仿佛要望进我的灵魂深处,分辨我这句话里,有几分玩笑,几分试探,又有几分是连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真实的不安。
房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人清浅的呼吸声。
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回答,或者会用其他话岔开时,他却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坚定,每一个字都像是凿刻在磐石上,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属于苗疆少年特有的纯粹和决绝:
“我认定的人,”他顿了顿,目光灼灼,一字一句道,“非死不变。”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誓言一样沉重,砸在寂静的夜里,也砸在我的心湖上,激起惊涛骇浪。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夸张的承诺。只有最简单的几个字,却透着一股近乎偏执的、不容置疑的决绝和永恒。
仿佛这不是一句情话,而是一条亘古不变的法则。
我愣住了。
所有准备好的、用来继续调笑或掩饰的话,全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他怎么可以这样?
他怎么可以如此真诚?如此毫不保留?
他越是这般真诚坚定,我心底那份因为最初“目的不纯”而滋生的愧疚感就越是汹涌,几乎要将我淹没。
我利用他的单纯,享受他的保护,贪恋他的温柔,却从未真正付出过对等的真心。我把他当作一场刺激的游戏,一个解闷的玩具,甚至在心里盘算着何时抽身离开。
可他呢?
他却对我说“我认定的人,非死不变”。
巨大的羞愧和罪恶感像藤蔓一样缠绕住我的心脏,勒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我下意识地避开了他过于专注和清澈的目光,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被子。
“哦……是、是吗……”我干巴巴地回应,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
手腕上的银夙手镯似乎微微收紧了一下,像是在无声地附和着主人的话,又像是在提醒着我这份承诺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