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神渊底的暗紫色电流突然炸裂成细碎的光粒,那颗停滞的巨大心核重新开始跳动,却不再是千年不变的机械韵律。
第一下搏动像被人攥紧了心脏般蜷缩,第二下又因疼痛而剧烈震颤,连四周的岩壁都跟着发出呻吟——它竟真的有了情绪,像个初次感知到恐惧的活物。
梦鸦王正掠过主塔尖顶,羽毛突然根根倒竖。
它歪着脑袋,喙尖无意识地啄着翅膀,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呜咽。
那道来自心核深处的低语穿透了所有屏障,直接刺进它的识海:......第七人,动了天条......启动终焉裁决。黑色的尾羽簌簌飘落,它猛地振翅,朝着葬神渊方向急冲,却在主塔上空撞出一片涟漪。
逆月禁阵的残余还在自主运转,无形的屏障将整座城市包裹成琥珀,任它用爪子抓、用翅膀拍,只溅起几点幽蓝的火星。
嘎嘎!梦鸦王绕着屏障盘旋三匝,突然掉头扎向地底。
它知道,那个总爱坐在王座上拨弄火焰的人,此刻一定在葬神渊。
同一时间,晓组织地下工坊的金属台面被拍得哐当作响。
影工的左手按在心火种植入处,蓝纹正顺着手臂往脖颈攀爬,右手指节捏得发白,盯着虚空里重叠的两个画面——第一个画面里,叶辰站在泛着青光的祭坛上,苍的衣钵像枷锁般扣在他肩头,下方人群欢呼,可他的眼睛是空洞的;第二个画面更刺目,叶辰抬手砸碎心核,天地在轰鸣中崩解,碎石里却有个孩童捡起半块焦木,指尖燃起和主塔火焰一样的光。
不......影工喉结滚动,抓起桌上的刻刀在羊皮纸上狂草,结局不在选择之间......而在选择之后。最后一个字拖出长痕,蓝纹刚好爬上他的眼角,他猛地捂住眼睛,指缝里渗出淡蓝色的光,他们要自己选......他们本来就能选......
葬神渊的风裹着冰碴子打在叶辰脸上。
他没戴斗笠,没披晓袍,甚至连灵力都收敛得干干净净,就像个普通的旅人。
那块刻着我们说——不的石碑在他掌心发烫,他顺着凹凸的刻痕慢慢抚摸,仿佛在触摸某段被鲜血浸透的记忆:月咏第一次握他的手时指尖的凉,天道佩恩用神罗天征劈开兽潮时的风,迪达拉炸碎宗门护山大阵时扬起的金粉......
主人!梦鸦王扑棱着落在他肩头,尾羽还沾着屏障的碎光,心核在哭!
终焉裁决要来了!
您为什么不出手?
叶辰抬头,望着深渊上方漏下的一线天光。
他笑了,眼角的细纹里还凝着冰碴:我不是来战斗的。他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雪,看它在掌心跳动成星火,我是来见证的。
看看这个被规则捆了千年的世界,愿不愿意为自己活一次。
话音未落,石碑突然发出清越的嗡鸣。
裂纹从字底端裂开,一道由光构成的人影缓缓升起。
她没有实体,没有五官,却让叶辰的呼吸骤然一滞——那是月咏残魂最后的形态,逆月残纹在她周身流转,像极了初见时她站在雪谷里,发间沾着的月光。
我说过......她的声音像被风吹散的灰烬,却字字清晰,第一个动手的人,必须是你。
叶辰站起身,指尖轻轻碰了碰那团光。
他能感觉到,这是月咏用残魂最后的力量刻进石碑的执念,是她在识海崩解前最后一句未说出口的话。可现在,他低头,掌心的星火映亮眼底的温柔,我不想动手了。
我想让他们自己选。
他抬手,将一直藏在袖中的轮回遗刻抛入深渊。
那是最后一片记录着六道规则的碎片,在坠落时撞碎了几缕心核溢出的黑雾。这一击,他望着光人逐渐消散的轮廓,留给下一个喊出名字的人。
轰——
枯塔方向传来轻响。
青鸾残魂附着的铭文墙突然泛起白光,原本模糊的手印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行新刻的字迹,笔画歪歪扭扭,像是用树枝蘸血写的:我也说——不。
几乎是同一时间,灵武大陆的天空亮起无数微光。
北境边军的帐篷里,新兵撕毁了被强行按上血印的卖身契;南海水寨的渔船上,老渔夫将祖传的奴籍文书投进灶火,火星噼啪着蹿上桅杆;极西荒漠的商队里,裹着面纱的少女站在骆驼背上,对着阴云密布的天空吼出生平第一句脏话。
梦鸦王缓缓升空,黑色的翅膀掠过每一缕微光。
它忽然明白,那些散落在大陆各地的星火,从来都不是晓组织的馈赠。
它们本就存在,在农妇纳鞋底的针脚里,在书生抄书的墨痕里,在孩童堆沙堡的笑闹里——不过是被晓的火焰,点燃了而已。
主人......它低头,望着盘坐在石碑前的身影,您没赢。
您只是让输赢,变得不再重要。
深渊最深处传来闷响。
那颗本应冰冷的心脏,此刻正渗出暗红色的液体。
那是它存在以来第一次流泪,为那些终于学会说的蝼蚁,为那个用火焰代替规则的男人,为这个终于要挣脱轮回的世界。
叶辰闭起眼。
他能感觉到地脉在震动,某种粘稠的东西正顺着裂隙往上爬,带着铁锈味的腥甜。
但他没睁眼,只是将后背更放松地靠在石碑上。
三天后会发生什么?
黑血会染红石阶,会漫过他的鞋尖,会浸透我们说——不的刻痕......但那又如何?
他笑了。
风卷着雪粒掠过他的眉梢,远处传来模糊的呐喊。
那是属于活人的声音,带着热气,带着不甘,带着终于能自己选择的、鲜活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