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把稿纸铺平在房车的小桌板上时,窗外的戈壁正刮着风沙。笔尖悬在纸上,她盯着“人物专访:苏晚”这行标题看了很久,突然笑出声——认识苏晚两年,拍过她修车时的汗滴、看星空时的侧脸、吃压缩饼干时的满足,却从没正经写过她。
“又在瞎画什么?”苏晚拎着工具箱从外面进来,工装裤上沾着油污,手里还攥着块刚捡的戈壁玉,“刚才看到块石头,像你上次画的骆驼。”
林墨赶紧把稿纸往书下塞,耳根发烫:“没什么,写拍摄计划呢。”苏晚挑眉,没追问,转身去洗手,水流哗哗响,在安静的车厢里格外清晰。
其实这篇专访,林墨已经写了三稿。第一稿太像游记,写她们在青海湖修车的经历,被自己划掉了——苏晚不是风景的背景板;第二稿想写她的过去,却卡在“苏晚为什么放弃修车铺”这个问题上,她总说“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林墨却知道,背后藏着更柔软的理由。
直到昨夜,苏晚在梦里喊了声“爸”,声音带着哭腔。林墨借着月光看她,睫毛上沾着泪,像落了层霜。第二天问起,她只说“梦到以前修坏了客户的车”,却避开了林墨的眼睛。
此刻,林墨重新拿起笔,写下第一句:“苏晚的手,是我见过最矛盾的手。”
她想起第一次握这双手的情景——在祁连山的暴雪里,苏晚把她从雪窝里拉出来,掌心的茧子硌得她生疼,却比任何手套都暖和。这双手能拧动生锈的螺丝,能精准地判断发动机的故障,也能在她发烧时,笨拙地熬出温度刚好的粥;能举起十斤重的扳手,也能小心翼翼地帮她擦掉镜头上的灰。
“她总说自己粗人一个,却记得我不吃香菜,记得我相机的型号,记得我随口提过的每一处风景。”林墨的笔尖顿了顿,墨水在纸上晕开个小圈,像苏晚每次不好意思时泛红的耳尖。
稿纸上渐渐填满了细节:苏晚修房车时,总爱哼跑调的《蓝莲花》,说是她爸教的;她背包侧袋里永远装着创可贴,却总把自己的伤口藏起来;她怕黑,却总在露营时说“我守夜,你睡”;她吃压缩饼干时,会先把碎渣抖到她碗里,说“你牙口不好”。
写到“苏晚的软肋”时,林墨停了很久。她想起在西双版纳,苏晚被毒蚊子咬了满腿包,却硬撑着帮傣家老人修完漏水的屋顶;想起在沙漠里,她把最后半瓶水让给她,自己嚼着干硬的饼干说“我不渴”;想起每次遇到危险,她总把她护在身后,像只张开翅膀的鹰。
“她的软肋,是总想把所有坚硬都挡在自己身前。”林墨写下这句话,突然鼻子发酸。
最后一段,她写了苏晚的眼睛:“那是双能看透发动机故障,也能看透我逞强的眼睛。里面装着戈壁的风、草原的星、雪山的雪,还有……我。”
稿子写完时,夕阳正把戈壁染成金红色。苏晚倚在车门上擦扳手,侧脸的轮廓在光里格外柔和。林墨把稿纸折成方块,走到她面前:“给你看个东西。”
苏晚接过稿纸,指尖碰到纸页上未干的墨迹,低头慢慢读。风沙打着车窗,发出沙沙的响,车厢里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她读到“拧螺丝的力度比拥抱还认真”时,肩膀轻轻抖了一下;读到“跑调的歌里藏着想念”时,突然抬头看她,眼里的光比夕阳还亮。
“写这些干嘛。”苏晚的声音有点哑,把稿纸还给她,却没松手。
“因为你值得被写啊。”林墨看着她的眼睛,“值得被好好记住。”
苏晚突然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那你得把我写得帅点,比如‘苏师傅三下五除二修好房车,帅呆了’。”
林墨“噗嗤”笑出声,抢过稿纸塞进笔记本:“才不,我要把你哭鼻子的事也写上。”
夕阳落尽时,苏晚从工具箱里翻出个铁盒子,把稿纸小心翼翼地放进去,和她的修车手册、林墨的涂鸦放在一起。“等老了,就拿出来当剧本,拍咱们的故事。”她盖紧盒子,眼里的笑意像化不开的蜜糖。
后来,这篇专访没发布在任何平台,只留在林墨的笔记本里。但林墨知道,它比任何视频都珍贵——因为里面藏着的,是那些镜头没拍到的瞬间,是那些没说出口的在意,是她眼里独一无二的苏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