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拉峻草原的落日把天空染成了蜂蜜色，远处的雪山像块被融化的金子，流淌着温暖的光泽。林墨坐在房车的车顶，腿边放着半罐没喝完的格瓦斯，看着苏晚蹲在溪边打水，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像条温柔的绸带。
“该走了。”苏晚把水桶往车上搬，金属桶沿磕在车帮上，发出“当”的一声轻响，“导航说前面的山谷再过三天就要下暴雨，得赶在那之前穿过去。”
林墨“嗯”了一声，却没动。她数着远处牧民帐篷的炊烟，一缕、两缕、三缕……一共七缕，像系在天地间的丝线。这是她们在草原的最后一晚，明天就要离开这片水草丰美的地方，往更北的戈壁去。
“你在想什么？”苏晚爬上车顶，递给她块烤得焦香的馕，“是不是舍不得这儿的马奶酒？我跟牧民买了两壶，放后备厢了。”
林墨咬了口馕，麦香混着芝麻的味道在舌尖散开。“我在想，”她望着远处连绵的山峦，“咱们这一路走了快半年，从沙漠到草原，从雪山到戈壁，好像把新疆的山水都看遍了。”
苏晚靠着她坐下，把外套披在两人肩上。“那你还想往哪走？”她的声音带着点笑意，“去东北看雪？还是去江南看雨？”
林墨转头看她，夕阳的金光落在苏晚的睫毛上，像镀了层碎钻。“你还记得刚出发时，你说要去看漠河的极光吗？”她突然问，“你说那里的星星会跳舞。”
苏晚愣了愣，随即笑了：“你还记得啊？我还以为你当时在玩手机没听呢。”她从口袋里掏出个皱巴巴的笔记本，翻开泛黄的纸页，上面画着个歪歪扭扭的极光，旁边写着“2024，漠河”。
那是去年冬天，她们在喀什的夜市喝着石榴汁，苏晚突然指着手机里的极光照片说：“这辈子一定要去看一次。”林墨当时正忙着抢第二天去塔县的车票，嘴上“嗯嗯”应着，心里却觉得那是遥不可及的事。
“我查了路线，”林墨从包里翻出张地图，上面用红笔标着条蜿蜒的线，“从这里往北，走阿勒泰，穿蒙古国边境的戈壁，再往东……虽过绕点路，但能避开暴雨带，还能路过呼伦贝尔。”她的手指在“呼伦贝尔”四个字上敲了敲，“听说那里的夏天，草原像铺到天边的绿毯子。”
苏晚的眼睛亮了起来，像被点燃的星火。“呼伦贝尔有驯鹿！”她突然坐直身子，语气里带着孩童般的雀跃，“我在纪录片里看过，鄂温克人带着驯鹿迁徙，鹿角上还挂着铃铛，走起来‘叮铃叮铃’响。”
林墨看着她眉飞色舞的样子，突然觉得那些关于“下一站”的犹豫都消失了。她们总是这样，一个人勾勒轮廓，另一个人就会忍不住添上细节，像小时候玩的拼图游戏，你拼一块，我补一块，不知不觉就凑成了完整的风景。
“那漠河的极光呢？”苏晚突然问，手指轻轻戳了戳地图上最北端的点，“冬天去会不会太冷？你的相机扛得住低温吗？”
“放心，”林墨拍了拍相机包，“我早给它备了保暖套，上次在赛里木湖试验过，零下十度照样能拍。”她顿了顿，声音放轻了些，“而且……我想在极光下给你拍张照，你穿那件红色的冲锋衣，肯定好看。”
苏晚的耳尖红了，伸手抢过地图假装研究：“那得提前学几句鄂温克语，不然怎么跟驯鹿打招呼？”她的手指划过“漠河”两个字，像是在确认这个约定的重量。
夜幕慢慢降下来，星星一颗接一颗地亮起来，像撒在黑丝绒上的碎钻。远处传来牧民的马头琴声，调子悠扬又带着点怅惘，像在为离别送行，又像在为远方祝福。
“其实我有点怕。”林墨突然说，声音轻得像叹息，“万一……万一前面的路没想象中好走呢？万一遇到暴雪，或者车坏在半路……”
苏晚把外套往她身上裹了裹，指尖碰了碰她的手背：“去年在独库公路，你也说过这话。结果呢？咱们不是把车从雪堆里挖出来了吗？还在养护站蹭到了牧民的奶茶。”她笑了笑，“路都是人走出来的，再说，有我在呢。”
林墨的心像被温水泡过的茶叶，慢慢舒展开来。她想起苏晚趴在雪地里帮她捡相机的样子，想起她半夜在戈壁滩上修轮胎的背影，想起无数个这样的瞬间——原来“下一站”的意义，从来不是目的地有多完美，而是身边有个人，让你敢说“我想去”，也敢说“我怕”。
“那说定了？”林墨伸出小拇指，“先去呼伦贝尔看驯鹿，再去漠河等极光。”
苏晚勾住她的手指，指尖的温度烫得像炉火：“说定了。谁反悔谁是小狗。”
马头琴声渐渐远了，草原上的风带着青草的气息，轻轻拂过她们的脸颊。房车的车顶有点凉，但两人靠在一起，却觉得比任何时候都温暖。林墨低头看着地图上的路线，突然觉得那些弯弯曲曲的线条不再是冰冷的轨迹，而是一串未完待续的省略号，等着她们用脚印去填满。
“对了，”苏晚突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掏出个小小的玻璃瓶，里面装着半瓶草原的土，“我刚才在溪边装的，说好了每到一个地方就带点土，等咱们老了，就把这些土混在一起，种棵树。”
林墨接过瓶子，土粒在月光下泛着微光，像藏着整个草原的秘密。“那得种棵胡杨，”她笑着说，“活三千年，死了三千年不倒，倒了三千年不朽。”
苏晚点头，把瓶子小心翼翼地放进储物箱，和之前收集的沙漠沙、雪山石放在一起。那里已经有了半箱“山水的记忆”，未来还会有更多——呼伦贝尔的草，漠河的雪，甚至可能是江南的雨，东北的霜。
夜深了，星星密得像要掉下来。林墨靠在苏晚的肩膀上，听着远处的风声，像听着一首关于远方的歌。她知道，山水总有尽头，但只要身边的人还在，约定还在，下一站就永远值得期待。
就像此刻，车窗外的草原在夜色里沉睡，而她们的心里，正亮着一盏去往漠河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