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cU外的走廊,时间失去了意义。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顾沉屿像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塑,僵立在隔离门前,眼睛死死盯着里面那道被各种仪器和医护人员身影遮挡的、模糊的轮廓。
他的世界缩小到这方寸之地,耳边只有自己粗重而混乱的呼吸,以及仪器单调却令人心惊胆战的滴答声。每一次有护士匆忙进出,他的心脏都会骤然紧缩,直到确认那并非来通知他最坏的消息,才能获得片刻的、自欺欺人般的喘息。
林管家和周谨都来了,试图劝他去休息,哪怕只是坐一会儿,都被他猩红着双眼粗暴地吼开。他现在不能离开,哪怕一秒钟都不能。他怕就在他转身的瞬间,就会错过什么,就会造成永远的遗憾。
悔恨如同毒藤,早已将他缠绕得遍体鳞伤。过往的每一个画面都在他脑海中疯狂闪回:初遇时沈弦平静的眼神,拍卖会上他看穿自己的淡然,雨夜里他单薄的背影,小书房中他无声的拒绝,咳血时他解脱般的漠然……还有那句轻飘飘的“您应该对苏晚先生说”。
每一个画面都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神经。他怎么会那么蠢?怎么会把一颗真心践踏得如此彻底?他现在愿意用所有的一切去换,换沈弦能好起来,换他能再看自己一眼,哪怕那眼神里只有恨意。
不知过了多久,IcU的门再次被推开,主治医生走了出来,摘下了口罩,脸上带着沉重和疲惫。
顾沉屿像被电击般猛地冲上前,抓住医生的手臂,力道大得让医生蹙眉,但他此刻顾不上了,声音颤抖得几乎不成句:“医生……他……怎么样?”
医生看着眼前这个一夜之间憔悴不堪、眼中布满疯狂血丝的男人,沉重地叹了口气:“顾先生,我们已经尽力了。沈先生的心脏功能衰竭得太突然,加上严重感染引起的多器官功能不全……现在全靠仪器维持着最后的生命体征。但是……情况非常不乐观,您……最好有心理准备。”
心理准备?
顾沉屿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他听不懂这句话,或者说,他拒绝听懂。他猛地摇头,像困兽一样低吼:“不!不可能!用最好的药!最好的设备!无论多少钱!救他!我命令你救他!”
医生无奈地摇了摇头:“顾先生,这不是钱的问题。沈先生的身体……就像一盏油尽灯枯的灯,我们已经想尽了办法,但……他的求生意志似乎非常微弱,这加速了衰竭的过程。”
求生意志微弱……
这句话,像最后的判决,将顾沉屿彻底击垮。他踉跄着后退,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才勉强没有倒下。是啊,他还有什么求生意志呢?是自己,亲手将他所有的生趣和希望,一点点磨灭了啊!
“让我……进去看看他……”顾沉屿的声音嘶哑,带着卑微的乞求。
医生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时间不能太长,而且……要保持安静。”
顾沉屿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冲进了IcU。消毒水的味道更加浓烈,各种仪器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显得格外刺耳。他一步步挪到病床前,看着那个被无数管线和仪器包围的身影。
沈弦静静地躺在那里,脸上戴着氧气面罩,透明的罩子上因为微弱的呼吸而泛起浅浅的白雾。他的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仿佛随时会融化在雪白的床单里。那双曾经平静无波、后来又充满漠然的眼睛,此刻紧闭着,长睫像蝶翼般脆弱。
顾沉屿缓缓跪倒在床边,伸出手,想要触碰沈弦的手,却又怕自己的触碰会惊扰到他最后的气息。他的手悬在半空,剧烈地颤抖着。
“沈弦……”他开口,声音破碎不堪,眼泪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对不起……对不起……是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他语无伦次地忏悔着,诉说着自己的后悔,诉说着他早已不在乎什么苏晚,诉说着他只想要他活下来。
“……只要你醒过来,我放你走……我什么都答应你……你想去哪里都可以……我只求你……别离开我……”他泣不成声,将额头抵在冰凉的床沿上,肩膀剧烈地耸动着。
然而,病床上的人,没有任何回应。只有心电监护仪上那条微弱起伏的曲线,证明着生命还在顽强地挣扎。
就在这时,那条曲线,突然发出了一阵急促的警报声!紧接着,波形变得混乱,然后,以一种令人绝望的速度,拉成了一条笔直的横线————
刺耳的长鸣声,如同丧钟,敲响在顾沉屿的耳边。
医生和护士迅速冲了进来进行抢救,电击,注射强心针……一切的程序都在紧张地进行着。
但顾沉屿却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瘫软在地。他呆呆地看着那条再也没有起伏的直线,看着医护人员最终无奈地停下动作,看着他们缓缓拉上了白色的床单,盖住了那张苍白的、再无生息的脸。
世界,在他眼前,彻底失去了颜色和声音。
他失去了他。永远地失去了。
在他终于懂得什么是爱的时候,在他愿意付出一切去弥补的时候。
无声的告别,甚至没有给他一个眼神。
悔恨,如同无边无际的黑暗,将他彻底吞噬,万劫不复。
(第59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