傩戏表演引发的骚乱,最终以“舞台设备故障引发集体恐慌”的官方解释草草收场。受伤的学生被送往医院,据说只是轻微擦伤和惊吓过度。那个民俗艺术团在配合调查后,第二天一早便悄然离开,没有留下任何值得深究的线索,仿佛从未出现过。校园论坛上相关讨论被迅速清理,一切似乎又恢复了表面的平静。
但真正的波澜,只在少数知情者心中荡漾。
第二天午休,教学楼天台。风声猎猎,吹拂着沈清弦额前的碎发。他靠着栏杆,目光平静地俯瞰着下方喧闹的操场。顾夜冥站在他身侧半步的位置,高大的身躯有意无意地挡着风口,眉头微锁,金红色的眼眸深处还残留着一丝未散的戾气与懊恼。
“昨晚……我差点又失控了。”顾夜冥的声音低沉,带着自责。回想起舞台上那股几乎要吞噬他理智的暴怒,以及随后不受控制爆发出的神血力量,他仍心有余悸。若非清弦及时安抚,后果不堪设想。
“进步了。”沈清弦没有看他,声音清淡地响起。
顾夜冥一愣,转头看向他。
“至少,你这次认出了那是‘共鸣’,而非单纯的情绪。”沈清弦侧过脸,琥珀灰色的眼眸对上他的视线,“并且,在爆发后,你能更快地收敛。”
这算不上夸奖的客观评价,却让顾夜冥紧绷的心弦微微一松。他抿了抿唇,低声道:“是因为你在。” 因为知道他在身边,知道他会稳住自己,所以才能在那疯狂的边缘,抓住最后一丝清明。
沈清弦沉默片刻,转回头,继续望向远方。算是默认了他的说法。
这时,天台门被轻轻推开,苏言探进头来,看到他们,松了口气,快步走过来,脸上带着熬夜的疲惫和压抑的兴奋。
“查到了点东西!”苏言压低声音,从背包里拿出平板电脑,“那个艺术团虽然撤得干净,但他们遗落了一个道具箱的编号标签,我顺着这个线索,黑进了……呃,是查询了物流信息,发现他们一周前,从城西一个废弃的货运仓库提的货!”
“货运仓库?”顾夜冥眼神一凛。
“对!关键是那个仓库!”苏言将平板屏幕转向他们,上面是卫星地图和一个模糊的旧档案扫描件,“我调了市政的老档案,你们看,这个仓库所在的位置,几十年前是一片乱葬岗!而且仓库的建造方,是一个空壳公司,追查下去,最终指向一个……姓墨的海外基金会!”
墨!又是墨渊!
沈清弦的指尖在栏杆上轻轻敲击了一下。线索再次串联起来,指向那个隐藏在幕后的黑手。对方利用与邪气共鸣的地点作为中转,手段谨慎而老辣。
“还有更奇怪的,”苏言推了推眼镜,表情困惑,“我试图追踪那个基金会更深的资金流向,却发现……有另一股力量在阻止我,不是官方,技术手段非常高明,像是在……保护什么,或者说,在掩盖更深的痕迹。”
另一股力量?沈清弦眼中闪过一丝沉思。是敌是友?还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另外,”苏言看向顾夜冥,语气带着后怕和一丝好奇,“顾同学,昨晚你身上冒出的红光……到底是什么?感觉……很不一般。”他身为怪谈社长,对超自然事件的接受度远超常人,但亲眼所见的力量层级还是震撼了他。
顾夜冥脸色一沉,金红色的眼眸锐利地扫向苏言,带着警告。他的秘密,除了清弦,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家传的,一点防身小把戏。”沈清弦淡淡开口,替顾夜冥挡了回去,语气自然得仿佛在说天气真好。他看向苏言,“当务之急,是查清那个货运仓库和墨渊基金会的关联。对方连续受挫,不会善罢甘休。”
苏言识趣地没有追问,点了点头:“明白,我会继续深挖。你们……小心点。”他看了一眼顾夜冥依旧难看的脸色,补充道,“尤其是顾同学,昨晚你可是在很多人面前‘显圣’了,虽然消息被压了下去,但难免有有心人会留意。”
这一点,正是顾夜冥最烦躁的地方。他讨厌这种暴露在未知视线下的感觉。
苏言离开后,天台上只剩下风和两人之间的沉默。
“我会学会控制它。”顾夜冥突然开口,声音坚定,像是对沈清弦承诺,更是对自己发誓,“绝不会再让那种情况发生。”他不能再成为清弦的弱点,更不能因为自己的力量而将清弦置于险境。
沈清弦看着他紧握的拳头和眼中燃烧的决心,微微颔首:“欲速则不达。你的力量源于战意与守护,而非压抑。找到平衡即可。”
找到战意与守护的平衡……顾夜冥细细品味着这句话。这意味着,他不需要完全否定自己血液中奔流的战斗本能,而是要将其导向正确的方向——守护清弦,清除威胁。
下午的课堂平静无波。但顾夜冥能感觉到,偶尔有探究的目光从教室不同角落扫来,落在他和沈清弦身上。他浑身不自在,像一头被围观的困兽,只能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身旁那人身上,才能勉强压下那股焦躁。
放学铃响,顾夜冥立刻起身,习惯性地等沈清弦收拾书包。就在这时,班长和学习委员一起走了过来,脸上带着礼貌而疏离的笑容。
“沈同学,顾同学,”班长开口道,“下周学校要举办学习经验交流会,想邀请你们作为学生代表发言,分享一下……嗯,独特的学习方法和心得,可以吗?”
顾夜冥想也不想就要拒绝,这种抛头露面的事,他毫无兴趣,更不愿清弦被过多关注。
“他没空。”顾夜冥语气生硬。
沈清弦却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扫过班长和学习委员看似热情却暗含试探的眼神,淡淡开口:“可以。”
顾夜冥愕然看向他。
沈清弦迎上他的目光,眼神依旧没什么波澜,却传递了一个清晰的信息:与其被动地被窥探,不如主动出现在明处,看看究竟有多少双眼睛在暗中注视。
顾夜冥瞬间明白了他的用意,虽然不爽,但还是闭上了嘴,只是周身的气息更冷了几分。
回家的路上,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长。顾夜冥推着车,沉默半晌,突然闷闷地问:“清弦,你为什么要答应?那种场合……”
“水清则无鱼。”沈清弦目视前方,声音随风飘来,“搅浑了,才好看清底下有什么。”
顾夜冥怔了怔,看着沈清弦在夕阳下清绝冷静的侧脸,心中那点烦躁奇异地平复了。是啊,有清弦在,他只需要做好那把最锋利的刀,斩断一切伸过来的触手就好。至于看清局势、谋划布局,交给清弦便是。
这种毫无保留的信任和依赖,让顾夜冥心中涌起一股奇异的热流。他悄悄调整了一下步伐,让自己的影子,完全将沈清弦的影子笼罩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