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油灯的光在宿舍的木桌上晃，顾长风攥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是他改了五遍的誓词，可念到“我愿意”三个字时，还是卡了壳。他清了清嗓子，又念一遍，声音比平时高了点，却还是带着点发颤——明天就是婚礼，按顾家的规矩，婚礼前一夜他得在公社宿舍住，不能见许诺，可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她穿婚纱的样子，连誓词都记不牢。
“咳……我，顾长风，愿意娶许诺为妻，以后……以后不管是挤牙膏从中间还是尾部，都听她的……”他念到一半，又忘了下一句，赶紧低头看纸，指尖把纸面搓得更皱，“怎么还能忘？昨天背得好好的。”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马龙和赵虎端着个搪瓷盆走进来，里面装着几块糖和两个热馒头——是赵兰英让他们送来的，怕顾长风晚上饿。刚进门就听见他卡壳，两人忍不住笑出声。
“顾长风，你这是念战术手册呢？比上次考核背条例还紧张。”马龙把搪瓷盆往桌上一放，拿起那张誓词纸，看了眼上面的修改痕迹，“‘不管挤牙膏从中间还是尾部’？你这誓词还挺实在，没说那些虚的。”
赵虎凑过去，咬了口馒头，含糊不清地问：“团长，你明天不会紧张得同手同脚吧？上次演习你摔了一跤，还说‘是地太滑’，明天要是同手同脚，可没法赖地滑。”
“我哪会同手同脚？”顾长风脸一红，抢回誓词纸，却没敢抬头，“我就是……就是觉得这誓词太重要，不能念错一个字。”他伸手摸了摸口袋里的桃木扣——是婚纱袖口的备用扣，早上赵兰英塞给他的，说“带着它，就像小诺在身边”，可现在摸着，反而更紧张了。
马龙拿起块糖，剥开糖纸塞进嘴里：“你当年在部队，面对实弹演习都没这么慌，现在就念个誓词，至于吗？我结婚那会儿，连誓词都没准备，就说‘我愿意’，不也挺好？”
“那能一样吗？”顾长风反驳，却没底气，“你那是应付，我这是真心想跟小诺说清楚，以后都听她的。”他从抽屉里翻出那本《夫妻相处指南》，翻开“主动认错不丢人”那页，想找找有没有能加进誓词的话，结果越看越慌，“这里还说‘吵架别冷战’，我是不是该把这个也加上？万一漏了，小诺该觉得我没诚意了。”
赵虎凑过来看指南，指着“睡前夸老婆一句”那条，笑出声：“团长，你这是把指南当圣经了？明天是婚礼，不是考试，不用把每条都背下来。你只要真心对嫂子好，比啥誓词都强。”
顾长风放下指南，搓了搓手，还是紧张：“我怕明天搞砸了，比如忘了誓词，或者走路同手同脚，再或者……再或者给她戴戒指的时候手抖，把戒指掉地上。”他越说越慌，甚至想起上次做红烧肉，把锅烧糊的事，“连做饭都能搞砸，明天要是搞砸婚礼，小诺该失望了。”
“你想啥呢？”马龙拍了拍他的肩，语气认真了点，“你对嫂子的心意，我们都看在眼里——为了学做饭，把厨房熏得像煤窑；为了记她的喜好，专门写个小本子；连她设计的婚纱，你都天天去看进度。这些比啥誓词都管用，嫂子不会失望的。”
赵虎也点点头，把最后一块糖递给他：“就是！明天我跟马龙给你当伴郎，你要是忘了誓词，我们就咳嗽提醒你；要是同手同脚，我们就跟你一起走，显得是故意的！”
顾长风接过糖，剥开塞进嘴里，甜味在舌尖散开，心里的紧张少了点。他看着桌上的誓词纸，又摸了摸口袋里的桃木扣，突然想起上一章收到的向日葵——向阳寄来的，朝着阳光开，就像小诺总说的“日子要往前看，别总揪着小事”。
“其实……我也不是怕念错誓词。”他小声说，头稍微抬了点，“我是怕以后做得不好，比如又跟她为被子吵架，或者忘了她不吃辣，让她受委屈。”
“谁还没个错？”马龙坐在他旁边，拿起誓词纸，帮他把皱巴巴的边角捋平，“你以前也跟嫂子吵过，可后来不也改了？以后要是再吵架，就拿这誓词纸看看，想想今天的紧张，就不会再跟她较真了。”
赵虎也帮着捋纸：“就是！明天你只要看着嫂子的眼睛，真心说‘我愿意’，比啥都强。要是实在紧张，就想想嫂子穿婚纱的样子，肯定就不慌了。”
顾长风看着两人认真捋纸的样子，心里暖了暖。他接过捋平的誓词纸，小心翼翼地叠好，放进贴身的口袋里，又摸了摸桃木扣，这次指尖不抖了。他清了清嗓子，试着念了一遍完整的誓词，声音虽然还有点轻，却不再发颤：
“我顾长风，愿意娶许诺为妻，以后不管是挤牙膏从中间还是尾部，不管是被子叠豆腐块还是铺平，都听她的；吵架了我先认错，不冷战；记得她爱吃稠粥、不吃辣，每天跟她说一句我爱你；以后好好对她，不让她受委屈，永远跟她一起，像向日葵一样，朝着阳光过日子。”
念完最后一句，他心里突然踏实了——誓词里没什么华丽的话，都是他想对许诺做的事，比背下来的虚话实在多了。
马龙拍了拍他的肩：“这就对了！明天就这么念，嫂子肯定高兴。我们先回去了，你早点睡，别熬太晚，明天要是有黑眼圈，嫂子该心疼了。”
赵虎也跟着起身，走到门口又回头：“对了团长，明天要是同手同脚，别慌，我跟马龙就跟你一起走，让大家以为是新规矩！”
顾长风忍不住笑，挥挥手让他们走。宿舍里又安静下来，他把誓词纸从口袋里拿出来，再叠一遍，放进军帽的里侧——那里最贴身，明天不会弄丢。他摸了摸桃木扣，又想起许诺明天穿婚纱的样子，浅杏色的布，白纱的头纱，还有口袋里的野菊花，嘴角忍不住弯起来。
煤油灯的光渐渐暗下去，顾长风躺在床上，却没立刻睡着。他闭上眼睛，心里默念了一遍“我愿意”，这次没有忘词，只有满满的坚定——明天不会搞砸，因为他要娶的，是他最想珍惜的人；要说的，是他最真心的话。
窗外的月光照进来，落在军绿色的被子上，像撒了层碎银。顾长风摸了摸军帽里的誓词纸，嘴角带着笑，慢慢睡着了——明天，就是他和许诺的好日子，是满是烟火气的幸福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