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夜目睹远空激斗之后,林家坳乃至整个青禾镇,都被一种更浓的不安笼罩。
那晚的巨响和隐约的光芒,并非只有林寒一人察觉。不少夜间警醒的村民都被惊醒,各种猜测和恐慌在私下里迅速流传。有人说那是山神发怒,有人说那是地龙翻身的前兆,但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相信,那就是北边黑山里的仙人在斗法。
官方终于有了动作。两名骑着快马、身穿皂隶公服的县衙差役来到了青禾镇,在镇守和乡老的陪同下,询问了那晚的异象,并严厉告诫众人,不得以讹传讹,更不得擅自前往北边黑山岭区域,违者重罚。
差役的到来并未能安抚人心,反而坐实了北边确实出了大事。恐慌之下,镇上唯一的一家小粮铺彻底断货,价格飞涨也买不到米。一些家境尚可的人家,开始举家南迁,投亲靠友。
山雨欲来风满楼。
林寒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那份紧迫感越来越强。他不再犹豫,将家里仅有的积蓄大部分拿出来,通过王掌柜的关系,高价换回了一些耐储存的粗粮和盐巴,仔细藏好。他又将柴房堆得满满的,水缸也时刻保持满溢。
他像一只预感寒冬将至的松鼠,默默地储备着过冬的物资,只不过,即将到来的寒冬,并非季节轮回,而是莫测的仙凡风波。
爷爷的身体依旧不见起色,反而因为连日来的紧张气氛,精神更差了些。林寒心中焦虑,却无能为力,只能更加细心地照料。
这日,他正在屋后整理柴堆,忽然听到村口传来一阵喧哗声,夹杂着马蹄声和犬吠。他心中一动,放下柴刀,悄悄走到屋角向外望去。
只见村口来了三骑人马。为首一人,约莫三十岁年纪,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鹰,穿着一身紧身的青色劲装,背后交叉背着两柄短枪,浑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彪悍气息。他身后跟着两名同样穿着劲装的汉子,一人腰挎长刀,一人马背上挂着弓箭,看起来都身手不凡。
这三人的打扮气质,与普通的行商、猎户乃至官差都截然不同,更像是江湖客,或者说,是某种大家族或势力的护卫、探子。
里正和几个村老闻讯赶来,恭敬地迎了上去。那为首的冷峻男子端坐马上,并未下鞍,只是居高临下地扫视着这个贫穷的小山村,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扫过一间间泥坯房,最后落在了林寒家这个方向,似乎在他身上停顿了那么一瞬。
林寒下意识地缩回了身子,心脏漏跳了一拍。那眼神,充满了审视和一种毫不掩饰的强大自信,让他感到一股压力。
“这位爷,不知驾临我们林家坳,有何贵干?”里正陪着笑脸,小心翼翼地问道。
冷峻男子收回目光,声音淡漠,不带丝毫感情:“我等路过,打听个事。前几日夜里,北边方向,可有什么异常动静?比如巨响,或者奇异的光?”
里正和村老们面面相觑,最后还是里正硬着头皮回答:“回爷的话,是……是有过。大概三四天前的夜里,确实听到了很大的响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打雷,地都晃了。天边好像也有些亮光,看不太真切。”
“具体什么时辰?持续了多久?光是什么颜色?”冷峻男子追问,语速很快。
里正努力回忆着,磕磕巴巴地描述了一番,大致与林寒那晚所见相符。
冷峻男子听完,面无表情,只是微微点头。他不再理会里正等人,一拉缰绳,调转马头,对两名手下简短下令:“走,去下一个村子。仔细留意有无可疑人物或痕迹。”
说罢,三人一夹马腹,马蹄扬起尘土,很快便消失在村口,朝着北方而去。
村口聚集的村民议论纷纷,猜测着这三人的来历和目的。
林寒从屋角走出来,望着三人离去的方向,眉头紧锁。这些人,显然也是为了北边的异动而来。他们看起来训练有素,目的明确,绝非普通角色。是官府的人,还是其他势力的?
他感觉到,原本还隔着一层纱的危机,似乎正随着这些陌生人的出现,逐渐变得清晰,并且,正在向林家坳这样的小村庄蔓延。
接下来的两天,又陆续有几批形形色色的人路过林家坳,或者进入青禾镇打听消息。有穿着道袍、手持拂尘的老者,有身穿锦袍、带着随从的富家公子模样的人,甚至还有几个穿着打扮明显异于常人的男男女女,他们或孤身一人,或三两结伴,无一例外,都气息不凡,行色匆匆,方向均是朝着北边的黑山山脉。
小小的青禾镇,仿佛成了一个临时的风口,吸引着各方势力的目光。镇上的居民们噤若寒蝉,平日里喧闹的街道也冷清了许多。
林寒尽可能待在家里,减少外出。他敏锐地察觉到,这些过客之间,似乎也并非一团和气。他曾远远看到两批不同打扮的人在一处茶棚相遇,虽然未起冲突,但彼此间的眼神交汇,却充满了戒备和隐隐的敌意。
这潭水,比他想象的要深得多,也混浊得多。
一天傍晚,林寒去山涧挑水。走到涧边,他忽然停下脚步,瞳孔微缩。
在涧水旁一片湿润的泥地上,他看到了一个清晰的脚印。那脚印比常人的脚印要大上一圈,深陷泥中,更重要的是,脚印的边缘,似乎残留着一丝极淡的、仿佛被灼烧过的焦黑痕迹,并且散发着一股微弱的、令人不舒服的硫磺气味。
这绝不是村里人或普通猎户的脚印!
林寒心中一凛,立刻警惕地环顾四周。山林寂静,只有潺潺的流水声。他蹲下身,仔细查看那个脚印,又在水涧上下游寻找,并未发现更多明显的痕迹。
他不敢久留,迅速打满水,快步回家。那个诡异的脚印,以及空气中残留的那丝若有若无的硫磺味,让他感到一种强烈的不安。
有什么东西,或者说,什么人,已经悄无声息地摸到了村子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