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独自深入克劳克影视乐园的废弃区域调查时,彦卿穿行于残破的电影布景之间。那些被遗忘的舞台道具散落一地,破碎的灯光设备投射出扭曲的光影,将整个角落渲染得如同一个光怪陆离的幻境。空气中弥漫着尘埃和旧胶片的霉味,每一步都踏在吱呀作响的木地板上,发出空洞的回响。他全神贯注地搜寻着“何物朝向死亡”的蛛丝马迹,警惕着任何异常的动静。
就在这片由废弃布景构成的、光影错乱的迷宫深处,彦卿猝不及防地瞥见了一个本不该出现在此的身影——那位理应高踞于家族象牙塔之巅的知更鸟。她静立在一截断裂的罗马柱旁,身姿优雅如画,仿佛是从一幅古典油画中走出的贵族。月光透过残破的顶棚,在她华美的衣裙上洒下斑驳银辉,映衬得她愈发神秘莫测。
她依旧华美,依旧沉默,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仿佛由模具刻出来的温柔微笑。然而,彦卿体内那敏感异常的诛仙剑阵,却在此刻发出了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尖锐的警示——那不是对“同谐”的排斥,而是对某种隐藏极深的、扭曲而戏谑本质的厌恶。剑阵的嗡鸣如毒蜂振翅,刺痛他的骨髓,一股寒意顺着脊柱窜升,提醒他眼前的宁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假象。
“知更鸟小姐?”彦卿按剑而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语气带着试探性的警惕。他目光如电,扫过她周身每一寸细节,试图找出破绽。
“知更鸟”没有回应,只是微笑着向他走近,步伐轻盈得如同在舞台上表演一场无声的芭蕾。她伸出手,纤纤玉指在昏暗中泛着珍珠般的光泽,似乎想要触碰彦卿的脸颊,动作带着一种诡异的诱惑,仿佛在邀请他共舞一曲死亡的华尔兹。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及的瞬间,彦卿瞳孔骤缩——他看到了!在那完美无瑕的温柔面具之下,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属于“欢愉”命途的、恶作剧得逞般的狡黠光芒在她眼底一闪而逝!那光芒转瞬即逝,却如毒蛇吐信,彻底撕碎了伪装的宁静。
“你不是知更鸟!”
锵——!
长剑瞬间出鞘半寸,凛冽的剑意混合着一丝诛仙的煞气迸发,将周围扭曲的光影都逼退了几分!剑气如霜,在布景上划开细密的裂痕,尘埃在剑风中狂舞。
“啧,真没意思~这么快就被发现了?”一个与知更鸟温婉声线截然不同的、充满活力与戏谑的女声从“知更鸟”口中响起,带着孩童般的顽劣和恶魔似的嘲弄。
只见“知更鸟”的身影如同水波般荡漾、扭曲,华服如融蜡般褪色变形,迅速重组为另一个娇小灵动的身影——灰发如瀑,脸上罩着一副狡黠的狐狸面具,唇角勾起夸张的弧度,身着缀满铃铛和彩带的奇异服饰,每一步都带起清脆的叮当声。正是「欢愉」的令使——花火!她轻盈地转了个圈,裙摆飞扬,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乐在其中的笑容,仿佛刚完成一场精彩的恶作剧。
“哎呀呀,别那么凶嘛,小弟弟。”花火歪着头,狐狸面具下的眼睛眯成月牙,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彦卿,眼神中充满了好奇与一种看到新奇玩具般的兴趣,“你身体里的东西……可真不得了呀。又危险,又迷人,就像一颗裹着糖衣的炸弹,让人忍不住想……戳一下看看?”她咯咯笑着,指尖在空中虚点,仿佛在逗弄一只炸毛的小兽。
话音未落,花火的身影骤然模糊,如同鬼魅般撕裂空气,瞬间贴近彦卿!她并非直接挥拳或踢腿,而是双手在胸前闪电般结出一个奇异繁复的手印,指尖缠绕着肉眼难辨的七彩流光。一股无形无质、却直指本源规则的“欢愉”之力,如同最纤细、最恶毒的针,精准地刺入了彦卿体内那如履薄冰的脆弱平衡点!
“唔——!”
彦卿闷哼一声,只觉得体内仿佛被投入了一颗火星的炸药库!星核的能量因这突如其来的、充满恶意的“戏弄”而骤然失控暴走,炽热狂乱的力量如岩浆般在经脉中奔涌冲撞;与此同时,沉睡的诛仙四剑虚影被这股充满“悖逆”与“混乱”意味的力量彻底激怒,森然煞气冲霄而起,化作无数冰冷的剑影在灵魂深处疯狂绞杀,本能地反噬护主!
两股同样恐怖、却性质迥异的力量——星核的狂暴炽热与诛仙的冰冷肃杀——在他体内猛烈冲撞、撕扯,那经由拉帝奥妙手和自身日夜苦修才勉强维持的微妙平衡,在欢愉令使这充满恶意的轻轻一拨下,瞬间土崩瓦解!剧烈的痛苦从灵魂最深处轰然炸开,如同亿万根钢针同时穿刺,眼前被无边无际的黑暗吞噬,彦卿甚至来不及凝聚意志挥出下一剑,便如同断线木偶般,彻底失去了意识,重重栽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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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的概念在虚无中溶解。不知过了多久,彦卿在一片刺骨的冰冷和空洞的虚无感中艰难苏醒。意识如同沉船般缓慢浮出深渊,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他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完全陌生的、由不断变换的记忆碎片和扭曲建筑构成的梦境迷宫之中。四周是流动的墙壁,时而化作童年学堂的回廊,时而坍缩成战场废墟的断垣,无数模糊的面孔和声音如潮水般涌来又退去,留下令人晕眩的回响。空气粘稠得如同胶质,弥漫着遗忘与悲伤的气息。尝试启动手腕上的通讯器,只有一片刺耳的、毫无意义的杂音在耳膜上刮擦——信号被彻底隔绝了,他成了这片诡异迷宫中唯一的孤岛。
他强忍着体内依旧紊乱不堪、隐隐作痛的撕裂感,每一次呼吸都像吞咽刀片。挣扎着撑起身体,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环顾四周,迷宫的路径如同活物般蠕动、重组,将他引向更深的未知阴影。一股孤立无援的寒意爬上心头,比身体的伤痛更令人窒息。
就在这绝望的阴霾几乎将他吞噬之际,周围的忆质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般,荡漾开一圈圈幽蓝色的涟漪。一位身着华服、气质神秘优雅如夜之女神的女性,踏着这些记忆的波纹,悄然无声地出现在他面前。裙摆拂过虚妄的地面,未惊起一丝尘埃。是黑天鹅。她深邃的眼眸如同蕴藏星空的古井,平静地注视着彦卿。
“看来你遇到了不小的麻烦,彦卿先生。”黑天鹅的声音带着令人心安的磁性,如同竖琴的低语,在混乱的迷宫中划开一道清晰的轨迹,“你的突然失踪,可让你的朋友们急坏了。尤其是星翡小姐,她非常担心你,寝食难安,特意委托我,利用忆庭的独特渠道,在这片广袤无垠的梦境迷宫中搜寻你的下落。”
她微微一笑,指尖流转着幽蓝色的记忆光屑,如同操纵着星尘的丝线:“好在,无论是你体内那独特的力量印记,还是那位欢愉令使肆意挥洒后残留的‘记忆’涟漪,在梦境中都足够鲜明,如同黑夜中的灯塔。找到你,虽然费了些功夫,穿越了无数记忆的断层,但并非不可能的任务。”
彦卿心中绷紧的弦稍松,一股暖流驱散了部分寒意。他立刻急切地问道,声音因虚弱而略显沙哑:“黑天鹅女士,感谢您的援手!这恩情我铭记于心。请问,您有没有关于流萤,或者停云的消息?她们……” 话语中带着难以掩饰的焦灼。
黑天鹅的笑容似乎深邃了一些,眼底闪过一丝了然的光芒:“这正是我接下来要告诉你的关键。根据我搜集到的、散落在梦境各角落的记忆碎片——那些被遗忘的呢喃、痛苦的残影和片刻的欢愉——显示,无论是你认为已在匹诺康尼命案中‘死亡’的流萤,还是神秘失踪的停云,以及另外三位命案的受害者……他们的本质并未真正湮灭于虚无。他们的意识核心,或者说存在的真髓,都被一股强大而隐秘的力量引渡,并最终聚集在了一个地方——梦境的最幽深底层,被称为『流梦礁』的遗忘之地。”
流梦礁!所有失踪者都在那里!
这个消息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灯塔,一道炽热的光束瞬间刺穿彦卿心中的阴霾和绝望。希望的火苗重新燃起——流萤可能还以某种形式“活着”!停云的下落也终于有了确凿的线索!一股混杂着激动与决绝的力量注入四肢百骸。
“我必须立刻去流梦礁!”彦卿毫不犹豫,斩钉截铁地说道,挣扎着想站直身体,眼中燃烧着迫切的火焰。
黑天鹅优雅颔首,指尖的光屑勾勒出复杂的纹路:“明智之举。你的决心值得赞赏。不过,我建议你先与你的同伴们汇合。流梦礁非同一般,那是梦境沉淀与宇宙遗忘之物堆积的渊薮,时间的流沙在那里停滞,空间的法则扭曲崩坏,潜藏着连忆庭都需谨慎对待的危险。集合众人的力量,方能应对那未知的黑暗。我可以为你指引离开这片记忆迷宫的路,带你前往与他们汇合的安全节点。”
彦卿深吸一口气,压下立刻冲向流梦礁的沸腾冲动,理智重新占据上风。他需要将花火假扮知更鸟、意图不明的消息告知大家,这背后必有更深的阴谋;他也需要三月七、丹恒、星他们这些伙伴的力量,孤军深入只会重蹈覆辙。他点了点头,目光坚定如磐石。
“好,我们先汇合。”
在神秘忆者无声的指引下,幽蓝的光屑在前方铺就一条若隐若现的小径,穿透了变幻的迷宫壁垒。彦卿踏上了离开这片记忆牢笼的路,脚步虽仍有些虚浮,却异常坚定。目标已然明确如利剑出鞘——汇合同伴,直下流梦礁,揭开最终的谜底,救回所有被困于遗忘之地的故人!前路艰险,但曙光已在前方微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