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触水，寒意如针。
但这寒意并非单纯的冷，更像千万根冰针扎入毛孔，直透骨髓，却又在刺入的瞬间化作清流，涤荡着经脉中残留的杂质与暗伤。小马甚至能“听”到体内那些顽固的寒毒残渣，在这股清流冲刷下发出细微的、如同冰裂般的“咔嚓”声，旋即消散。
“好精纯的太阴之力！”小马心中凛然。这潭水绝非自然形成，其中蕴含的力量层次极高，竟与他修炼的混沌星力隐隐呼应，同源而异相。
他运转《北斗蕴灵篇》，引导这股太阴之力融入自身星力循环。起初有些滞涩，太阴之力清冷孤高，混沌星力包容万象，二者性质略有差异。但很快，在心印碎片的微妙调和下，太阴之力便被驯服、转化，成为滋养他经脉与星力的又一源泉。伤势恢复的速度，竟又快了三分。
“这口潭，是宝地。”小马目光灼灼。若能长期在此修炼，《北斗蕴灵篇》的进展必将一日千里。
但此刻，他更关心潭水的源头与奥秘。如此神异的潭水，为何会出现在迷魂涧这绝险之地？
他凝视幽深潭底。那些白色的鹅卵石在淡蓝幽光映照下，轮廓清晰。看着看着，他忽然觉得那些石头的排列，似乎并非全然自然。
心念一动，他脱去破损的上衣，深吸一口气，纵身潜入潭中。
冷！
彻骨的冷！
即便有星力护体，潭水带来的寒意也远超触碰之时。视野一片漆黑，唯有潭底那些散发微光的鹅卵石提供着微弱的光源。他催动星力灌注双目，勉强看清方圆数尺。
潭水比他想象的要深。下潜约三丈，仍未到底。水压渐增，寒意更甚，星力消耗急剧加快。若非《北斗蕴灵篇》生生不息的特质，他恐怕早已支撑不住。
又下潜一丈，他终于触底。
脚下并非松软的淤泥，而是坚硬的、仿佛玉石般的潭底。那些发光的鹅卵石，近距离看，才发现它们并非简单的石头，表面似乎铭刻着极其细微、几乎难以辨认的纹路。
他蹲下身，摸索着。触手冰凉滑润。随着他的触摸，那些纹路竟微微亮起，传递出一股苍凉古老的意念碎片。
不是星宫的路子……小马蹙眉。这纹路中蕴含的意境，更接近于……一种极致的“寂灭”与“封禁”。
他沿着纹路向前摸索。潭底比他想象的更广阔。前行约十步，他的手指触碰到了一处异常。
那里的“鹅卵石”并非圆形，而是……一道狭长的、深不见底的刻痕！
不，不是刻痕！
那是一道剑痕！
一道不知留存了多少岁月，却依旧散发着令人灵魂战栗的锋锐与死寂气息的剑痕！剑痕长约七尺，宽不过指许，边缘光滑如镜，仿佛是被某种无形无质的力量瞬间斩开。剑痕之内，漆黑如虚空，连潭底那些发光石头的光芒靠近，都被吞噬殆尽。
小马的手指在距离剑痕半尺处停下，不敢再往前。仅仅是靠近，他的指尖皮肤就已传来被无形剑气割裂的刺痛感！护体星力自主激发，在指尖形成一层微光，与那残留的剑意对抗，发出细微的“滋滋”声。
“这是……什么剑？”小马心神剧震。他无法想象，是何等惊才绝艳、或者说何等恐怖的存在，留下了这样一道历经漫长岁月依旧不散的剑痕。这剑意中的“寂灭”之感，远超他领悟的“星寂”，那是一种彻底的、终结一切的“无”。
而更让他心惊的是，这道剑痕，似乎才是整个寒潭太阴之力的真正源头！那些精纯的太阴之力，正是从这剑痕深处的“虚无”中丝丝缕缕渗透出来的！
难道这口潭，是被这一剑斩出来的？这一剑，不仅劈开了岩石，更撕裂了某种界限，沟通了某个充满太阴之力的异度空间？
就在他全神贯注抵御剑意、揣测其来源时，胸口的心印碎片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
这一次的震动，并非以往那种温热的共鸣，而是带着一种强烈的、近乎悲鸣般的警示！一股混乱而充满恶意的意念，如同毒蛇，顺着那剑意残留的缝隙，猛地从剑痕深处钻出，直扑小马的心神！
“嗡——！”
小马脑中一炸，眼前瞬间幻象丛生！
不再是星辰陨灭的壮阔，而是无边无际的血海！粘稠的、散发着腥臭的血液翻涌着，无数扭曲的、嘶嚎的魔影在血海中沉浮！一股暴虐、贪婪、毁灭一切的意志，如同滔天巨浪，要将他渺小的意识彻底拍碎、吞噬！
“魔念？！”小马骇然失色。这剑痕之下，竟然镇压着如此可怕的东西！是了，那寂灭剑意，并非为了创造这口太阴寒潭，而是为了……封禁这剑痕深处的魔物！这精纯的太阴之力，或许是封禁的副产品，或许是维持封禁的能量来源！
那魔念极其狡猾强悍，抓住他心神被剑意所慑、与心印碎片产生间隙的瞬间，发动了突袭！它无视物理防御，直接冲击灵魂！
小马只觉得自己的意识如同狂风中的残烛，随时可能熄灭。各种负面情绪——杀戮、憎恨、恐惧、绝望——疯狂滋生，要将他拖入无尽的黑暗。
“滚出去！”小马在心中怒吼，《北斗蕴灵篇》疯狂运转，七颗星辰虚影在意识海中显化，洒下清辉，试图驱散魔念。心印碎片也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稳固他的神魂。
但那股魔念异常顽固，如同附骨之疽，与他的意识纠缠在一起。它甚至开始模仿、扭曲星辰之力，幻化出苏晴凄惨呼救的景象，幻化出白公子嘲讽的嘴脸，试图从内部瓦解他的意志。
“假的！都是假的！”小马紧守心神最后一丝清明，他知道，一旦被这魔念侵蚀，自己将万劫不复，成为只知杀戮的魔物！
就在这僵持不下、险象环生之际——
“锵——！”
一声清越悠扬、仿佛来自太古洪荒的剑鸣，自那剑痕深处响起！
不是声音，而是直抵灵魂本源的律动！
那道残留的寂灭剑意，仿佛被魔念的躁动和心印碎片的力量所激发，骤然苏醒了一丝！一道虚幻的、几乎透明的剑影，自剑痕之上升腾而起，虽微弱，却带着斩断一切、终结一切的无上威严！
剑影一闪而逝。
如同热汤泼雪，那侵入小马心神的恐怖魔念，在这道虚幻剑影掠过的瞬间，发出一声凄厉至极、充满不甘的无声尖啸，随即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迅速消融、溃散！
幻象破灭。
小马浑身一软，几乎瘫倒在潭底，大口地“喘息”着——尽管在水中。他脸色苍白，冷汗瞬间浸出又被寒意冻结，神魂传来阵阵虚弱感，仿佛大病初愈。
好险！
只差一点，他就彻底迷失了！
他心有余悸地看着那道漆黑的剑痕。此刻，剑痕恢复了死寂，那虚幻剑影也已消失，但残留的剑意似乎更加清晰了一些，牢牢守护着那道界限，将蠢蠢欲动的魔念彻底压回深处。
“这迷魂涧……到底隐藏了多少秘密？”小马感到一阵寒意，比潭水更冷。星宫传承，上古剑痕，被镇压的恐怖魔物……这一切，绝非巧合。
他不敢再停留，强提一口星力，迅速上浮。
“哗啦——”
破水而出，重新回到洞穴中。他瘫坐在潭边，感受着洞穴中相对“温和”的太阴之力，恍如隔世。
这次潭底探险，风险巨大，差点神魂俱灭。但收获，也同样惊人。
他不仅确认了寒潭的源头和危险，更重要的是，在最后那道虚幻剑影掠过时，他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却无比纯粹的“寂灭”真意！
这丝真意，与他之前领悟的“星寂”有相似之处，却更加本质，更加绝对。若能参悟，对他的“星陨”、“星寂”乃至未来的武道，都将产生无法估量的影响。
而且，经过与那魔念的生死对抗，他的意志仿佛被淬炼过一般，变得更加坚韧凝实。神魂虽然虚弱，却有种去芜存菁后的通透感。《北斗蕴灵篇》的运转也似乎更加圆融了一丝。
祸福相依，莫过于此。
他盘膝坐好，一边运转功法恢复损耗的星力和神魂，一边在脑海中反复观想、回味那一道虚幻剑影的惊鸿一瞥。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再次睁开眼时，虚弱感已去大半，眼神更加深邃内敛。
他站起身，目光投向洞外。
伤势已恢复了八成，实力也恢复了六七成。是时候离开这里，去探寻苏晴的下落，并想办法夺回七星莲了。
他走到洞口，拨开藤蔓，望向暗河对岸那片幽蓝色的阴魄兰。
或许，在离开之前，可以采集一些。此物既能中和残留寒毒，关键时刻，或许也能起到其他作用。
他深吸一口洞穴中清冷的空气，眼神坚定。
前路依旧凶险，但他已不再是那个只能在绝境中绝望挣扎的小马。
他的手中，握住了更强大的力量，也窥见了一丝更高层次的武道真意。
该出去了。
（第八十七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