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雀楼地下密室的空气里飘散着陈年的檀香与铁锈混合的气味。
林枫抱着昏迷的李梦君跟在苏清玥身后，沿着螺旋石阶不断向下。
每走一步，胸口的饕餮印记就灼热一分。
这下面是什么地方？林枫低声问道。怀中少女的呼吸越来越微弱，让他心头发紧。
苏清玥手中的青铜灯盏映照出她紧绷的侧脸：铜雀楼建造之初就存在的密室，专门用来存放...那面镜子。
石阶尽头是一扇雕刻着繁复花纹的青铜门。
苏清玥咬破指尖，将血滴在门中央的雀形凹槽里。
伴随着沉重的机括声，青铜门缓缓打开。
门内的空间比林枫想象中要大得多。圆形石室中央矗立着一面等人高的古镜，镜框是两只相互缠绕的铜雀，镜面却如同水面般微微荡漾，映不出任何影像。
阴阳镜...林枫喃喃道。
他曾在渔村听老人们讲过这种法宝，能连通阴阳两界，没想到竟亲眼所见。
苏清玥快步走到镜前，从袖中取出七盏青铜油灯，按照北斗七星的方位摆放在镜前。
把她放在这里。她指了指镜前一块刻满符文的圆形石台。
林枫小心翼翼地将李梦君放在石台上。少女的脸色苍白如纸，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
魂穿术中断，计书宝的部分神魂被困在了两个身体之间。
苏清玥点燃油灯，幽蓝的火光映照着她凝重的面容，我们必须尽快建立通道，否则她和李梦君都会魂飞魄散。
林枫看着苏清玥从怀中取出一把精致的银刀和两只白玉杯，心头一紧：需要我的血？
处子之血与饕餮之火，是激活阴阳镜的钥匙。苏清玥将银刀递给他，左手掌心，三寸伤口。
林枫毫不犹豫地在掌心划出一道口子。鲜血涌出的瞬间，他感到体内的饕餮之力一阵躁动，伤口处泛起淡淡的红光。
苏清玥用白玉杯接住他的血，然后同样割破李梦君的手腕取血。
两杯血液在幽蓝灯火下呈现出诡异的色泽，林枫的血泛着暗红光芒，而李梦君的血液中则漂浮着细小的银色光点。
这是...计书宝的灵力？林枫盯着那些光点问道。
苏清玥点头：魂穿术的痕迹。她将两杯血混合，倒入镜框上铜雀张开的喙中。
血液顺着铜雀的纹路流下，在镜框上勾勒出复杂的血色符文。
现在，饕餮之火。苏清玥退后一步。
林枫深吸一口气，集中精神调动体内的力量。右掌的伤口开始发烫，一团暗红色的火焰从他掌心升腾而起。他小心翼翼地将火焰推向镜面。
饕餮之火接触镜面的瞬间，整个石室剧烈震动。
镜面如同被打破的水面，泛起一圈圈涟漪，中心处逐渐形成一个旋涡。
旋涡中隐约可见另一个世界的景象——红色的月亮高悬天际，黑色宫殿矗立在血色的天空下。
影宗祭坛...苏清玥声音发颤，血月已经升起，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她迅速从一旁的木箱中取出两套喜服，一套男式的玄色长袍，绣着暗金色的凤凰纹样；一套女式的大红嫁衣，裙摆上缀满细小的银铃。
穿上它。阴阳镜中的世界时间流逝与外界不同，但你们必须在天亮前完成所有仪式。苏清玥将男式喜服递给林枫，我会在外面维持通道稳定。
林枫接过喜服，犹豫了一下：苏师姐，计书宝最后说小心铜雀，是什么意思？
苏清玥的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铜雀楼是中立地带，但并非绝对安全。快去吧，她等不起了。
林枫还想再问，石台上的李梦君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她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仿佛随时会消失。
苏清玥一把将林枫推向镜面。
一阵天旋地转后，林枫发现自己站在一片荒芜的平原上。
头顶是一轮巨大的血月，将整个世界染成暗红色。远处，影宗的黑色宫殿如同蛰伏的巨兽。
这是...镜中世界？他低头看向自己，已经换上了那套玄色喜服。
怀中抱着依然昏迷的李梦君，她身上的粗布衣裙也变成了大红嫁衣。
平原上突兀地立着一座破败的祠堂，门楣上林氏宗祠四个大字已经斑驳不清。
林枫抱着李梦君向祠堂走去，每走一步，都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暗处窥视。
推开吱呀作响的祠堂大门，里面的景象让林枫愣在原地——祠堂内部竟然焕然一新，红烛高照，喜幔低垂，完全是一副婚礼现场的布置。
最诡异的是，正中央的供桌上摆放着两面相对的铜镜，镜中却没有任何倒影。
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枫猛地转身，看见李梦君？不！是计书宝站在那里。
少女的眼中闪烁着计书宝特有的神采，但脸色依然苍白得可怕。
你的神魂...
暂时稳定了。计书宝虚弱地笑了笑，阴阳镜的力量维持着这个脆弱的连接。她环顾四周，这里是根据我们记忆构建的世界，既真实又虚幻。
林枫注意到她走路时有些跛，右手的姿势也不太自然，这些是计书宝本体在地牢中受刑的伤痕，竟然反映在了李梦君的身体上。
我们该怎么做？林枫问道，努力忽略心头的不安。
计书宝指向供桌上的铜镜：凤凰契需要完成三个仪式：拜堂、合卺、结发。每一步都要在镜前完成，让阴阳镜记录下我们的契约。
她突然咳嗽起来，一缕银光从嘴角溢出。林枫连忙扶住她：你的灵力在流失！
魂穿术的反噬。计书宝擦去嘴角的银光，别担心，足够完成仪式了。
她拉着林枫走到供桌前。两面铜镜突然亮起微光，映照出他们的身影，但镜中的林枫身着华服，而计书宝却是一身囚衣，手腕上还戴着镣铐。
那是...
真实的样子。计书宝平静地说，开始吧。
没有喜乐，没有宾客，只有血月见证下，两人站在林氏祖宗牌位前。
计书宝从供桌上取下一炷香点燃，递给林枫。
一拜天地。
林枫接过香，与计书宝一同向门外血月方向跪拜。
起身时，他瞥见祠堂角落闪过一道黑影，但定睛看去又什么都没有。
二拜高堂。
转向供桌上的祖宗牌位，林枫突然感到一阵眩晕。
牌位上的名字变得模糊不清，耳边却响起一个女人的哭泣声：枫儿，快跑！别回头！
林枫？计书宝担忧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我没事。林枫摇摇头，继续吧。
夫妻对拜。
两人相对而立，缓缓躬身。就在他们低头的一瞬间，林枫看到计书宝的嫁衣下摆渗出银色液体，那是她本体的血，正在影宗地牢中流淌。
拜堂结束，供桌上的铜镜亮起第一道符文。计书宝取出合卺酒，那是他们在现实世界准备好的两杯混合血液。
接下来是合卺酒。她的声音有些发抖，喝下后，我们的灵力会暂时相连，你能看到我的一些记忆，我也会看到你的...做好准备。
林枫接过酒杯，与计书宝手臂相交。酒液中，暗红与银白交织，如同两条相互缠绕的河流。
饮尽。计书宝注视着他的眼睛。
酒液入喉的瞬间，林枫眼前炸开无数画面。
燃烧的林府...一个妇人将小男孩推入密道...影宗黑袍人手中的利刃...小女孩挡在男孩身前，胸口绽放血花...
书宝？！林枫震惊地看向对面的人。那些闪回的画面中，挡在他面前的小女孩，赫然是年幼的计书宝。
计书宝同样满脸震惊，显然也看到了他记忆中的片段。她的嘴唇颤抖着：原来那天...是你...
铜镜上的第二道符文亮起，但两人都顾不上庆祝。
林枫紧紧抓住计书宝的肩膀：二十年前在林府，救我的人是你？
计书宝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我当时只是...奉命行事。
奉谁的命？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计书宝避开他的目光，还差最后一步。
她从袖中取出一把银剪刀，剪下自己一缕发丝，又示意林枫也剪下一缕。两缕发丝被红绳缠绕，结成同心结。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计书宝轻声念道，将发结投入铜镜。发结接触镜面的瞬间，化作点点金光消散。
第三道符文亮起，整个祠堂突然剧烈震动。供桌上的铜镜发出刺目的光芒，两道光线分别射向林枫和计书宝的胸口。
林枫感到一股暖流涌入心脏，随后是撕裂般的疼痛。他跪倒在地，看见自己胸口浮现出一个金色的凤凰印记。
对面的计书宝同样痛苦地蜷缩着身体，但她胸口出现的却是半只凤凰，仿佛被什么力量强行阻断了成形。
契约...没有完全成立？林枫艰难地问道。
计书宝脸色惨白：影宗...他们在干扰...她突然瞪大眼睛，林枫，小心身后！
林枫本能地向前扑去，一道黑光擦着他的后背划过，将供桌劈成两半。
他回头看去，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袍中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祠堂内。
影宗的走狗。计书宝咬牙道，挡在林枫身前。
黑袍人发出低沉的笑声：计书宝，你以为躲在镜中世界就安全了？他的声音如同金属摩擦，刺耳至极，宗主早就料到你会这么做。
林枫体内的饕餮之力猛然爆发，暗红火焰环绕全身：你是谁？
影宗左使，负责看守祭品的小角色。黑袍人缓缓抬起手，掌心凝聚着一团扭曲的黑雾，不过收拾你们，足够了。
黑雾化作数十道利刃向两人袭来。计书宝一把推开林枫，自己却被三道黑刃贯穿肩膀。
银色的灵力如同血液般从伤口喷涌而出。
书宝！林枫怒吼一声，饕餮之火形成一道火墙暂时阻挡黑袍人。
他抱起计书宝退到祠堂角落，她的身体已经半透明，仿佛随时会消散。
凤凰契...还差最后一步...计书宝气若游丝，需要...真正的结合...
林枫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耳根发烫：在这里？现在？
不是...肉体...计书宝艰难地抬起手，指向他的胸口，又指向自己的，灵力交融...就像...合卺酒那样...
黑袍人已经突破火墙，正向他们逼近。林枫别无选择，他握住计书宝的手按在自己胸口的凤凰印记上，同时将自己的手贴在她的半成形印记上。
闭上眼睛...跟着我念...计书宝的声音越来越弱，以血为媒...以魂为契...
林枫跟着她一字一句地念出咒文。两人胸口的印记开始发光，越来越亮。
黑袍人见状加快了脚步：住手！你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生死与共...永世不离...计书宝念出最后两句。
金光爆发，整个镜中世界开始崩塌。林枫最后看到的，是计书宝释然的微笑，和她嘴唇开合间无声的话语：
小心...苏清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