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老成的将领迟疑道:“大使,此举……岂不是示弱?恐助长羌人气焰,令周边小部生出异心。”
论赞婆嘴角勾起冰冷的笑意,眼中闪烁着政客的精明:“示弱?不,这是谋略。告诉他们,噶尔·芒协擅自兴兵,违背赞普与大相和睦四方之意,其败亡乃自取其祸。
我吐蕃愿与白狗羌及诸部重修旧好,互不侵扰,礼物,是安抚。”
他顿了顿,声音更沉:“我要知道,那‘雷霆’是偶得之神助,还是可复制的杀器。
更要让那些羌人,还有那几个唐人,放松警惕,心生嫌隙。
待我大军在东线击破唐军,携大胜之威回师,这片土地,以及那‘雷霆’的秘密,终究会匍匐在我吐蕃的铁蹄之下。
此刻,岂能为一时意气,徒耗兵力,乱我大局?”
使者带着论赞婆的“善意”与厚重的礼物出发了。
荒原上的消息,如同风滚草般,悄无声息却又无比迅捷地传遍了每一个角落。
白狗羌部落以雷霆之势覆灭噶尔·芒协所部的故事,在无数次的传颂中,早已染上了浓厚的神话色彩。
那三位能引动“九天神雷”的唐人,更是被描绘得如同天神下凡。
这消息,自然也传到了与白狗羌相隔数条山脉、居于更北方苦寒之地的党项细封氏耳中。
细封氏首领细封石云,是个身形敦实、面容粗砺如岩石的中年汉子,他抚摸着腰间世代传承的、镶嵌着绿松石的短刀,听着探子带回的消息,眼神闪烁不定。
吐蕃像一座大山,压在周边所有部族的头上,噶尔家族的凶戾更是令人胆寒。
如今,这座山竟被一个平日不起眼的羌人部落崩掉了一角?
“天神雷?”细封石云低声咀嚼着这个词,嘴角缓缓扯丝粗豪的笑意,“管他是真神雷还是假神雷,能杀吐蕃狗,就是好汉子。”
他猛地一拍面前矮几,“备礼,挑选上好的盐块、十张完整的雪豹皮,还有……那匹我刚得来的河西骏马,一并送去白狗羌。”
他的目标明确而直接。“告诉白狗羌的老酋长,还有那三位唐家勇士,我细封石云佩服他们的胆魄,
吐蕃人占了多弥的草场,断了我们往南贸易的路,就像掐住了我们的脖子。
若他们有意,我细封氏愿出五百精锐骑手,联合他们,一起把多弥从吐蕃人手里夺回来,那里的盐池和草场,可以世代共享。”
几乎在同一时期,另一支风尘仆仆、人数稀少却气质迥异的小队伍,也正穿越巴塘草原的荒寂,向着黑水河谷的方向迤逦而行。
为首的,是一位用厚重粗毡包裹住头脸,却难掩其下绝美轮廓的年轻女子。
她便是昔日称雄巴塘草原的“苏毗女国”王族最后的后裔,公主央金拉姆。
苏毗国早已在吐蕃的东扩铁蹄下化为历史的尘埃,王室凋零,部众流散。
央金拉姆带着仅存的几名忠心老仆和侍卫,如同无根的飘萍,在昔日属国的夹缝中艰难求生,躲避着吐蕃人永不停歇的追索。
“公主,前面就是黑水河谷了。”一名脸上带着刀疤的老侍卫沙哑地开口,“那些唐人……真的能帮助我们吗?”
央金拉姆掀开毡布一角,露出一张虽染风霜却依旧绝美精致,眉眼间凝结着化不开的忧郁的脸庞。
她望着河谷的方向,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我不知道,但这是我们听到的,唯一一个敢于正面抗击吐蕃,并且……让他们吃了大亏的消息。
哪怕只是去看看,看看那能引来‘雷声’的人是什么样子,也值得。”
她的礼物寒酸却意义深重——那是她母后遗留的一串九眼天珠石项链,象征着苏毗王室的古老传承与最后的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