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熊津江口,浊浪滔天,杀声震海。
行军总管刘仁轨,须发皆张,甲胄上布满刀痕箭孔,屹立在旗舰“镇海”号高耸的艉楼上。
他双眼布满血丝,死死盯着海面。
倭国的“关船”、“小早”混杂着百济的残破战船,密密麻麻,如同蝗虫般遮蔽了视野。
鼓噪声、号角声汇成沉闷的雷音,震得人心头烦燥。
数日血战,唐军依仗为数不多的楼船高大坚固,拍竿势大力沉,弩车箭如飞蝗,与新罗友军(虽态度暧昧但尚未反叛)互为犄角,苦苦防守。
巨舰如礁石,曾拍碎无数倭国小船;火箭如雨,也曾点燃数十敌船。
但敌人势众,倭寇仗着船小灵活,轮番用火船突袭,悍不畏死地攀舷跳帮。
唐军外围已有数艘战船被烈焰吞噬,或在惨烈的接舷战中沉没。
箭矢将尽,将士疲惫,新罗军更是畏缩在后,只求自保。
“报——,左翼‘破浪’号被三艘火船缠住,火已烧上甲板。”传令兵的声音带着哭腔。
刘仁轨望去,只见“破浪”号浓烟滚滚,船身已被火焰包裹,依稀可见将士们在火海中与登船的倭寇浴血厮杀,不断有人惨叫着坠入大海。
一股悲怆直冲顶门。
他猛地拔出佩刀,霜刃映着决绝的面容:“传令,‘镇海’号前突,亲卫营随老夫——杀身报国。”他已存死志,要用这残躯撞出一条血路。
“将军!”副将肝胆欲裂,扑上来想阻拦。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帆,西北方向,好大的帆影。”了望塔上传来军士变了调的嘶喊。
刘仁轨霍然转头,只见西北海天相接处,一片巨大的青黑色帆影,如同撕裂乌云的利剑,骤然刺破视野。
紧接着,是第二片、第三片……上百艘巍峨如山的唐军巨舰,排成森严的锋矢阵,鼓满风帆,以排山倒海之势,破浪而来
为首旗舰上,那狰狞的狻猊玄旗,在阴沉的天幕下猎猎狂舞。
“是江观军容使,是忠勇侯的旗号。”绝望的“镇海”号上,爆发出山崩海啸般的狂吼,疲惫的将士眼中瞬间燃起滔天战意。
江逸风立于“定海”号舰艏最高处,傩面冰冷,将整个修罗战场尽收眼底。
刘仁轨欲行玉碎的悲壮,联军因援军突至而生的慌乱,清晰无比。
东北风,天助我也, 他心念电转。
“传令!”傩面后的声音斩钉截铁,“锋矢变雁行,抢占上风位,目标——倭军左翼。”
“诺!”令旗翻飞,号角长鸣。
庞大的唐军舰队在海面上划出一道巨大的弧线,如同展开钢铁之翼的巨鹏,凭借船速优势,迅速抢占了东北上风口。
将倭国、百济联军左翼那片以倭国中小型战船为主的密集阵型,彻底暴露在风势之下。
“离火号,举火,”江逸风的声音如同冰河炸裂。
早已蓄势待发的“离火”号上,藤原清志等人双目赤红,状若疯魔。
粘稠恶臭、闪着诡异油光的黑色油脂被灌入船艏和船舷特制的巨大铜管。
粗壮的皮囊风箱被数名赤膊壮汉合力鼓动,发出沉闷如巨兽喘息般的“呼啦”声。
“神罚——降世!”藤原清志用尽全身力气嘶吼。
“轰——!嗤啦——!!!”
数十道粗大、粘稠、燃烧着幽蓝色妖异火焰的恐怖火柱,如同从地狱深渊喷发的毒龙,带着撕裂空气的刺耳尖啸,在强劲东北风的狂暴助推下,横跨数十丈海面,狠狠浇灌在倭国左翼船阵最密集的区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