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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尔?柯文迪在心中明确得出结论 —— 自己被那个举止阴柔、说话带着刻意温和语气的人骗了。

“我并非要你护送我至战斗彻底结束,只需顺利进入都市范围…… 找到都市内骑士团的具体所在地即可。这件事,恳请你务必帮忙!” 尤夫?本当时说这话时,眼神里带着不容拒绝的恳切,反复强调不会耽误希尔太久。

当尤夫?本以持续纠缠、不断解释的方式,终于说服希尔同意同行后,两人趁着骑士团成员注意力分散的间隙,悄悄牵走了停驻在小丘边缘的一匹马。出发时,尤夫熟练地翻身跨上马鞍,双手稳稳操控缰绳,双脚轻夹马腹,带着希尔快马加鞭朝下方的都市方向移动。骑士团成员没过多久便察觉马匹丢失,几名士兵迅速牵来自己的马展开追赶,马蹄声在身后急促响起,但最终还是被尤夫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和快速的骑行技巧顺利甩开。

幸运的是,都市大门前聚集的恶魔已开始有序向都市内部移动,没有过多留意来往行人,两人借着恶魔队伍的掩护,几乎没遇到阻碍便混入市内。途中虽有几次因遇到巡逻的卫兵而需要暂时躲进小巷或墙角的情况,但每次都有惊无险。希尔一路观察着周围环境,内心暗自盘算,至少能将尤夫安全送至骑士团所在地,之后自己便可彻底脱身,不再参与这些麻烦事。念及此,她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不禁松了口气。

…… 我真是个糟糕透顶的人。希尔在心中无声地自嘲,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尼禄与尤夫两人,似乎永远都在为他人的事情奔波,即便面对的是像自己这样近乎陌生的人,也愿意伸出援手。正因如此,当初在同盟国陷入困境时,希尔才会选择跟随他们,一路躲避追兵,从混乱的前同盟国逃亡至这片相对陌生的土地。

然而,过往的经历让希尔始终难以摆脱深入骨髓的奴性。只要能保住性命,即便食用变质的食物、睡在潮湿的角落也毫不在意,这种强烈到极致的求生欲,如同影子般时刻萦绕着她。她至今仍清晰记得艾罗妮?伊芙带来的恐惧,每次想起对方冰冷的眼神,都会忍不住发抖;也始终为当初在危急时刻背叛同伴的行为感到深深后悔,甚至会不自觉地将这份悔恨与不安,转嫁到当初带自己脱离绝境的尼禄等人身上。

自己真是卑劣到了极点,连基本的感恩都做不到。

但希尔无法否认,她曾是被迫像牲畜般生存的奴隶,皮肤上那道深色的奴隶记号,是用特殊染料烙下的,终生无法消退,会一直伴随她直至生命终结。希尔?柯文迪,从出生起似乎就注定是个至死都要仰仗他人、看主人脸色生活的奴才。

…… 没错,长久的压抑让她早已习惯自暴自弃,从不奢求改变命运,而此刻所面临的困境,或许就是她过去行为应得的报应。

两人所乘的马在奔跑中,恰巧追上了艾罗妮?伊芙带领的马车队伍。当希尔透过马的鬃毛,看清那支由九辆装饰统一的黑色马车组成的队伍时,心脏骤然收紧,眼前一阵发黑,几乎要昏厥过去。

她本能地想立刻让尤夫右转掉头,远离这支危险的队伍,但事态的发展远比她预想的更快,完全超出了她的控制。只见马车货台上的那位锻造师突然起身,毫不犹豫地一脚踹向身旁的艾罗妮?伊芙,将其直接踹下马车。希尔还没来得及反应,伸手去拉尤夫的衣袖试图阻止,尤夫已驾车快速超过后方的八辆马车,并迅速从怀中取出契约卷轴,口中念起祈祷契约的咒语。随着咒语结束,艾罗妮?伊芙所乘马车的车轮瞬间被炸飞,车身失去平衡倾斜在地,而他们自己所乘的马也因爆炸产生的强烈暴风波及,前腿突然一软,出现了明显的瘸伤。最终,两人只能无奈弃马,扶着彼此,全力跑向从马车上摔落的锻造师身边。

“你这家伙是不是疯了!?明知道艾罗妮?伊芙的势力有多可怕!” 希尔拉住尤夫的手臂,声音因紧张而有些发颤。

此刻,希尔只能与尤夫一人一边,架着锻造师的胳膊,拖着他沉重的身体拼命逃跑。锻造师的体重几乎全压在两人身上,每跑一步都格外费力。

其实,希尔心里很清楚,她本可以在混乱中甩开两人,独自向另一个方向脱身 —— 但等她回过神来,双脚已跟着尤夫的步伐,陷入了这般危险的窘境。先前对自己的自嘲心情,在尤夫果断攻击艾罗妮?伊芙的瞬间,被彻底的慌乱与愤怒取代。希尔忍不住失控地大声斥责尤夫,语气中满是不满。

“你到底在急什么!?完全可以等安全后再想办法!”

“我能有什么办法!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莱特被他们带走,那等同于送死!” 尤夫同样情绪激动,音量也提高了几分,回怼着希尔的指责。

“莱特还活着?我原本以为他在之前的战斗中已经 ——” 希尔话到嘴边,突然停住,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就算他还活着,也不必为了这种事把我也卷进来吧!我根本不想再和艾罗妮?伊芙扯上关系!” 希尔继续抱怨,脚步却没有停下。

在两人持续的怒骂声中,被夹在中间的锻造师脸色苍白,忍不住发出痛苦的呻吟,身体也开始微微颤抖。

尤夫立刻停下争吵,急忙将脸凑到锻造师的耳朵旁,放低声音轻声问道:“莱特?你能听到吗?还好吗?”

锻造师眼皮沉重,没有任何回应,意识显然处于模糊状态,连基本的反应都做不到。希尔看着他的样子,也暂时压下了怒火 —— 这个男人曾在之前的对决中败在艾罗妮?伊芙手下,全身遭受了严重的烧伤,伤口至今未愈,昨日却又不顾伤势,再次向艾罗妮?伊芙发起挑战,仅这两次受伤的次数和程度,就足以耗尽他原本就所剩无几的体力。

“不过…… 你总算撑过来了,没有像我想的那样……” 尤夫看着锻造师的脸,语气中带着一丝庆幸,也像是在自我安慰。

先前在山丘上眺望艾罗妮?伊芙的车队时,尤夫看到马车周围戒备森严,便以为锻造师已遭杀害,只是尸体还没被处理。希尔则是在更早之前,看到莱特为了给其他人争取逃跑时间,独自跳下马车吸引追兵注意力后,就断定他面对众多敌人,绝无生还的可能。

然而,事到如今 —— 带着莱特这个连站立都困难的累赘,根本无法顺利摆脱身后的追兵。希尔感受着手臂上传来的重量,忍不住用力咬牙,心中满是焦躁。

身后,金属铠甲碰撞的 “喀锵” 声越来越近,每一声都像敲在希尔的心上。希尔忍不住回头望去,看到越来越近的黑甲胄士兵,眼眶一热,眼泪险些夺眶而出。黑甲胄士兵的步伐整齐而迅速,已快要追上他们三人。曾在艾罗妮?伊芙手下做事的希尔,对这些士兵的底细十分清楚:他们的真实身份是被召唤而来的恶魔,不仅拥有远超常人的体力,攻击速度也极快,而且不知疲倦,他们统一的称号,便是加斯顿?巴司卡威尔。

她眼睁睁看着三名追兵的身影越来越清晰,彼此间的距离不断缩短,而在这些士兵身后不远处,艾罗妮?伊芙正双手背在身后,悠然地步行跟随。对方的步伐看起来十分轻松,仿佛只是在散步,但那双眯成一条缝的眼睛里,却射出能穿透一切事物的锐利目光,紧紧锁定着前方的三人,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不行,这样下去一定会死,自己肯定会被艾罗妮?伊芙杀死的 ——!就在希尔的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彻底放弃生存希望之际 ——

“…… 很抱歉,又把你卷进了这种危险的事情里。我明明知道,你一看到艾罗妮?伊芙那把散发着黑暗气息的魔剑,就会心生厌恶,甚至感到恐惧。” 尤夫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带着明显的歉意。

“嗄 ——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 希尔的声音里满是无奈,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无论接下来发生什么,我都会承担责任,不会让你受到牵连。莱特就暂时拜托你照顾了,务必带他离开这里。”

尤夫说完这句话,便毅然松开了揽着锻造师肩膀的手,将所有重量都转移到了希尔身上。如此一来,希尔只能独自支撑莱特的全部体重,脚步顿时变得沉重艰难,每迈出一步都需要花费更大的力气。

“你这家伙!” 希尔在心底狠狠咒骂,她下意识地认为,尤夫此刻松开手,定然是想独自逃跑,在这种危急时刻,这似乎是每个人都会做出的理所当然的选择。

但尤夫并没有转身逃跑。他迅速从背上的行囊中取出三小块玉钢,紧紧握在手中,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面向加斯顿们追来的正前方,摆出了防御的姿态。

“————”

尤夫深吸一口气,快速而清晰地咏唱完祈祷词,没有丝毫停顿,立刻将手中三块巴掌大小的玉钢,依次朝加斯顿们前方几步远的地面扔了出去。随着三声沉闷的爆炸声响起,连续三次小型爆炸产生了刺眼的白光,玉钢坠落的路面瞬间碎裂,出现了几道深深的裂缝,而那三名加斯顿士兵恰好踏向了立足点崩塌的位置,身体瞬间失去平衡。

“希尔小姐,别愣着!请快点带着莱特离开!” 尤夫一边警惕地盯着加斯顿们的动向,一边回头朝希尔大喊。

听到尤夫的呼喊,希尔才猛然回过神,发现自己仍站在原地未动。她的大脑不断催促自己拔腿逃跑,远离这片危险区域,但双脚却像被钉在了地上,不听使唤,只能僵硬地站着。

当加斯顿们从爆炸产生的残余烟幕中重新站稳,继续朝这边逼近时,尤夫没有丝毫犹豫,再次开口唱起新的祈祷词。这次,他握着玉钢的拳头用力横向一扫,口中咒语刚落,一道明显的 “一” 字形强风便瞬间形成,快速刮向加斯顿们的脚踝。强风的力量远超预期,直接将三名加斯顿士兵绊倒在地,延缓了他们的追赶速度。

“你还在磨蹭什么?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尤夫解决完眼前的危机,再次回头,发现希尔依旧没有行动,不由得露出惊讶的表情,语气也变得更加急切。

希尔依旧站在原地,只是从侧面紧紧抱着锻造师的身体,身体微微发抖,无论如何都无法移动脚步。她的脑海里一片混乱,过去的恐惧与现在的犹豫交织在一起,让她失去了行动的能力。

“希尔 ——” 尤夫还想再说些什么,提醒希尔尽快离开。

话音未落,一名从侧面绕过来的黑甲胄士兵已悄然逼近,对着尤夫的侧腹部狠狠一拳击出。尤夫毫无防备,整个人瞬间被击飞出去,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后重重摔落在地。还没等他起身,另一名加斯顿士兵立刻上前,对着他的背部再次补击一脚。尤夫的身体在地面上剧烈翻滚了好几圈,背上行囊的带子被扯断,里面装着的大量玉钢散落而出,在地面上滚动着。他最终趴在地上,双手撑着地面试图起身,却只能发出呼吸困难、痛苦的咳嗽声,每一次咳嗽都牵动着受伤的身体,脸色变得越发苍白。

即便如此,尤夫仍用尽全身力气,慢慢抬起那张已遗失眼镜、视线模糊的脸,目光艰难地锁定希尔的方向,用微弱却坚定的声音继续催促:“快点 —— 带着莱特…… 逃……”

其实,无需尤夫反复提醒。从看到加斯顿士兵追来的那一刻起,希尔的理性就一直在脑海中不断告诫她 “快逃”,这是她多年来在绝境中生存下来的本能反应。她很清楚,自己不仅应该抛下受伤的尤夫,就连身旁的锻造师也该彻底弃之不顾,独自朝着相反方向逃之夭夭。就像当初艾罗妮?伊芙带领手下虐杀她的同伴们时,她选择躲在角落,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而不加干预一样 —— 这些人无论是尤夫,还是莱特,都与自己没有任何深厚的关系,根本不值得她冒险。

“一天没见了,希尔。”

“是啊,我很想念你。”

希尔听到这句话的瞬间,肩膀猛地一震,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

是艾罗妮?伊芙。此刻,她正站在加斯顿们的后方,目光直直地望向希尔,没有半分闪躲。

对方的嘴角确实呈微笑的形状,弧度平稳得像是刻意维持 —— 但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笑意,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

“真没想到,竟然会被曾经的奴隶反过来算计。” 艾罗妮?伊芙的声音没有起伏,听不出情绪。

“当初我那么照顾你,给你安稳的住处,充足的食物,现在看来,真是可惜。”

快逃!快逃!这两个字在希尔的脑海中不断重复,像敲钟一样,每一次都重重砸在神经上。

快逃啊 —— 她甚至能感觉到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冲破皮肤。

“…… 你动不了了?” 艾罗妮?伊芙向前走了半步,视线扫过希尔紧绷的双腿。

“应该是因为太害怕了吧。” 她顿了顿,语气里多了几分轻蔑。

“算了,反正你也活不了多久了。”

“没错,我对不忠于主人的狗,从来没什么兴趣。”

“所以,加斯顿 ——”

就在艾罗妮?伊芙的话音刚落时,一道银光突然划破天空,速度快得让人几乎看不清轨迹。

那东西直直地朝艾罗妮?伊芙飞去,差一点就从她的眉心插入 —— 只可惜,站在她身侧的加斯顿反应更快,抢先一步抬起拳头,将那东西狠狠击落。

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突袭,艾罗妮?伊芙依旧神色未变,连眼皮都没多眨一下。

她和身边的部下只低头瞥了一眼落在脚边的东西,很快便认出了那是什么。

是一把打磨得十分锋利的穿甲短剑。

“终于出手了!” 艾罗妮?伊芙的声音提高了些许,带着一丝意料之中的冷意。

“这就是你的答案吗,希尔?柯文迪?”

希尔什么也没说,只是垂着眼,继续从怀里取出另一把短剑,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快逃 —— 她的理性还在不断提醒自己,这是目前唯一能活下去的办法,可心里却有另一个声音,在清晰地说着完全相反的话。

这种时候,真的该逃吗?逃了之后,又能去哪里?

那位锻造师为什么会落到如今这步田地?明明之前他的实力远在自己之上。

是什么让之前能轻松压制自己的他,变得连站都快站不稳,几乎耗尽了体力?

—— 答案在脑海中浮现:是因为他自愿留下来断后,为了让自己和尤夫能从艾罗妮?伊芙的手里逃出来,才独自面对追兵。

所以,锻造师才会主动去面对那个曾经打败过自己的对手,最后落得身受重伤的下场。

自己真的能丢下这样拼尽全力保护同伴的他不管吗?

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随便放弃一个为了自己而陷入险境的人吗?

“…… 不行。” 希尔低声说出这两个字,声音不大,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这种做法,根本不能被原谅!希尔在心里一遍遍地告诉自己,绝不能做这样的人。

而且,自己还和那个女人 —— 尼禄做过约定,要一起保护身边的人,不能轻易退缩。

“已经不能回头了 ——!” 她深吸一口气,将短剑举在身前,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当然,希尔很清楚,以自己的实力,根本不是艾罗妮?伊芙的对手,但她觉得,哪怕只能多争取一点时间,让尤夫能带着锻造师先离开,也足够了。她自认过去的手段不算光彩,如今能派上用场的,也只有这一点勇气了。

“喂,你还要睡多久!” 希尔一边紧紧盯着对面加斯顿们的动向,一边朝不远处昏迷的尤夫喊,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

“快起来!我们得赶紧走!”

与此同时,艾罗妮?伊芙也抬手指着希尔,对身边的加斯顿们下达命令,语气不容置疑。

“杀了她。”

“上!别让她跑了!”

希尔立刻转身,把身边虚弱的锻造师轻轻推向尤夫所在的方向,而加斯顿们也在同一时间朝她冲了过来,脚步声沉重地踩在地面上。

曾经的奴隶,终于在这一刻,对曾经的饲主,亮出了那把闪着寒光的刀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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