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会引起的涟漪在校园表面渐渐平息,学生们重新埋头于课本和论文。但在阳光照不到的角落,暗流并未停止涌动。
城市中心,一栋外观极其普通、甚至有些陈旧的商务楼高层,一扇没有任何标识、厚重得仿佛能隔绝一切声响的实木门后,隐藏着一个与外界截然不同的世界。
房间内没有窗户,空气凝滞,弥漫着高级哈瓦那雪茄的醇厚烟气和单一麦芽威士忌凛冽的酒香,混合成一种奢靡而压抑的气息。
墙面是深色的樱桃木护墙板,吸音效果极佳,地上铺着触感柔软厚实的勃艮第红波斯地毯,将所有的脚步声都吞噬殆尽。
这里像一个精心打造的、与世隔绝的绝对密室,充满了掌控一切却又冰冷彻骨的味道。
一个穿着剪裁极佳、用料考究的深灰色中式立领上衣的男人,背对着门口,站在一幅占据了整面墙的巨大抽象画前。
画布上是大片混沌、浓稠得化不开的墨色、暗红与赭石色块交织碰撞,透出一种压抑而强大的力量感。
他身形并不算魁梧,但站在那里,自有一种渊渟岳峙般的沉稳和无声的压迫感,仿佛是整个空间的绝对核心。
房间里光线昏暗,只有他身侧一盏落地阅读灯投下锥形的、温暖却孤寂的光晕,勾勒出他梳理得一丝不苟、但鬓角已见明显花白的头发。
这便是上次精心策划并险些成功的游艇绑架案幕后真正的操纵者,他身边最核心的几位心腹,恭敬地称他为——先生。
一个穿着合体黑色西装、身形精干如猎豹、眼神锐利的中年男人,如同影子般静立在房间入口处的阴影里,呼吸声轻不可闻。
他是先生最得力的臂膀之一,负责执行最隐秘和关键的任务,代号“黑隼”。
先生缓缓转过身,他的面容在背光下有些模糊,看不真切具体五官,只能看到一双异常沉静、甚至带着一丝常年居于幕后而产生的倦怠感的眼睛。
但若细看,便能发现那倦怠深处,偶尔会闪过一抹极其锐利、冰冷如手术刀锋般的精光。
他步履沉稳地走到一张宽大、厚重的紫檀木书桌后坐下,身体陷入柔软的真皮座椅中,右手下意识地、有节奏地摩挲着左手拇指上一枚色泽深沉、温润如水、雕刻着繁复云纹的顶级墨玉扳指。
“司徒家那个小子运气真是好,” 先生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独特的、仿佛久未上油的精密齿轮缓缓转动的沙哑质感,“那么,他最近,都在忙些什么?” 他的语气平淡,像是在询问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黑隼上前一步,在距离书桌恰到好处的位置停下,微微躬身,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如同在朗读一份客观的简报:“司徒靖出院后,明面上的精力主要放在稳定集团内部、清理追缉我们上次行动可能留下的商业痕迹上,动作很快,但都在预料之中。然而,私下里,他动用了不少非商业渠道的、相当隐秘的人脉资源,似乎在全力查询一个人的资料。”
“哦?”先生原本半阖的眼皮微微抬起,那双倦怠的眼睛里终于闪过一丝真正意义上的兴趣,像平静的湖面投入了一颗小石子,“什么人,值得他如此大费周章,甚至不惜动用那些藏在暗处的力量?女人吗?” 他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带着玩味的弧度。
“目前掌握的信息还很不完整,目标特征非常模糊。”黑隼的回答依旧谨慎,用词精准,“唯一反复被强调的核心特征是——眼睛很特别。一些线报的指向,都汇聚到海洋大学一个名叫七鱼的在校男生身上,有效信息是,这个男生可能跟司徒靖获救有关系。”
“七鱼?”先生重复了一遍这个略显古怪的名字,摩挲着玉扳指的动作停顿了片刻,指尖感受着玉石传来的温凉触感,“一个在校的男学生?呵……”
他发出一声短促的、几乎听不见的冷笑,声音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讥诮和一丝难以置信,“司徒靖,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天真且知恩图报了?”
他显然根本不信这套说辞。
他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支撑在光滑冰凉的紫檀木桌面上,双手十指指尖相对,形成一个稳定的三角形,目光透过指尖的缝隙,锐利地看向黑隼:“不过,既然是与他获救有关,那就必须查。动用一切资源,把这个七鱼的底细,给我彻彻底底地翻过来,抖落干净。祖宗三代,社会关系,资金往来,日常行踪,甚至他每天吃什么、见了什么人,我都要知道得一清二楚,特别是,我也想知道,这个人是不是破坏了我们计划的那个人。”
“是。”黑隼沉声应道,稍作停顿,又补充了一个重要情报,“另外,我们安插的眼睛注意到,苏家的那位苏婉清小姐,似乎也和这个七鱼有着不寻常的来往。她名下位于水岸轩的一处高级公寓,这个七鱼持有钥匙,出入相当频繁。”
“苏婉清?”先生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那双倦怠的眼睛里终于闪过一丝真正意义上的、浓厚的兴味,“司徒靖的那个表妹?那个年纪轻轻,却连她舅舅都时常觉得看不透的小姑娘?”
他靠回宽大的椅背,指尖开始有节奏地、轻轻地敲击着坚硬的红木桌面,发出沉闷而规律的“笃、笃”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
“有意思……真有意思。”他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种发现意外惊喜的玩味,仿佛棋手在僵局中看到了意想不到的变招,“看来这潭水,比我刚才设想的还要深得多。司徒家未来的接班人,苏家那个心思难测的丫头,都围着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大学生打转……”
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敲击桌面的动作停了下来,看向黑隼,语气变得格外冷静,带着一种事后的审视:“是了,游艇那次失手后,我让你通过章鱼的渠道,立刻处理掉所有可能指向我们的痕迹,尤其是资金流向和中间人环节。都处理干净了?”
黑隼的神色更加肃穆,躬身答道:“先生放心。在确认司徒靖被意外救起、行动失败的第一时间,我就已经通过预设的紧急协议,启动了章鱼的自我清理程序。所有经由章鱼账户流出的资金,包括支付给阿强及其同伙的定金和后续承诺,都已经过至少七层不同司法管辖区的空壳公司交叉洗白后彻底切断回流路径,无法追踪。所有与阿强单线联系的中间人,都已经妥善安置,永久沉默。目前,司徒家能查到的,最多只到阿强这个明面上的叛徒为止,所有线索到他那里就彻底断了。他们绝对查不到章鱼,更查不到我们这里。”
“嗯。”先生满意地微微颔首,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掌控一切的冷漠笑容,“做干净。现在阿强也已经处理了,司徒家就算把阿强的骨头敲碎,也挖不出更多东西了。这次失败,只是个小小的意外。而且,现在看来,还有点小意外。”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幅混沌的抽象画,眼神深邃。
他抬起头,重新看向黑隼,眼神恢复了之前的冷静和锐利,下达了新的指令:“继续盯紧司徒靖和苏婉清的动向。但对于这个七鱼......先查查。”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充满耐心的弧度,像是一个经验丰富的猎手在观察掉入陷阱的猎物,“应该有点什么东西,我思索一番,你先退下吧。”
“明白。”黑隼深深鞠躬,态度恭敬无比,然后像一道真正的影子般,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轻轻关上了那扇厚重的、隔绝内外的门。
房间里再次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雪茄的烟雾在灯罩旁孤独地、缓缓地缭绕升腾。“先生”独自坐在宽大得有些空旷的椅子里,目光重新聚焦在那幅色彩混沌、充满力量的抽象画上,眼神深邃难测,仿佛能穿透画布,看到更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