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玄站在前厅门口，看着信使脚下的木盒。盒底沾着的河泥和漕运码头发现的那些箱子一样。他没有让对方进屋，只对亲卫说：“把盒子拿进来，人留在外面。”
亲卫取来木盒放在桌上。盒子未上锁，掀开后里面是一张海图，边缘有烧灼痕迹，中央标注一处无名岛屿，旁边写着“铸炮坊已成，火油可储”。
这是海鳞商会第一次主动传递消息。
萧玄收起海图，转身走向内院。天刚亮，雨停了，风从海面吹过来。他换了鸦青鹤氅，带上墨玉螭龙佩，直接出府登船。
船行两个时辰靠岸。岛上雾气未散，袁天罡已在码头等候。两人没说话，沿着石阶往高处走。铸炮坊建在背山面海的洼地，三面环岩，入口窄小，易守难攻。
熔炉已经点火。工匠们正在浇铸新炮。铜水倒入模具时发出嘶响，白烟升腾。萧玄走到最近的一门火炮前，伸手摸了第三道箍圈。纹路偏斜半寸。
他叫来工头。“这门炮不能用。”他说，“三发之内会炸膛。”
工头低头认错。萧玄下令：“从今天起，每门炮必须经过三次检验。第一查模具精度，第二试材料配比，第三测炮管厚度。所有数据记入匠籍，终身追责。”
工头立刻召集各组负责人。原来工匠来自不同地方，手法不一。有人习惯快浇，有人喜欢慢冷。标准混乱导致成品参差。
萧玄让人拿来纸笔，写下统一工艺流程。又命人设立质检台，安排专人监督。他站在熔炉前宣布：“每日产量定为十门。不多不少。少一门，罚工头；多一门，查品控。”
袁天罡在一旁记录人员名单。他发现有几个工匠眼神躲闪，便单独记下名字，准备后续排查。
中午时分，第一批合格火炮出炉。共十门，全部通过检测。萧玄让人拉到空地试射。炮声响起，远处礁石被击碎。围观工匠一片安静。
“可以装备一个神机营。”袁天罡说。
“五个。”萧玄纠正，“按这个速度，三个月足够。”
他们离开铸炮坊，登上港湾高台。袁天罡展开沙盘。这是用岛上石材和木料做的简易模型，标出了海岸线、山体走势和已有建筑。
“淡水不够。”袁天罡指着西侧，“现在靠雨水收集，只能维持两个月。”
萧玄看向南面山腰。“那里有泉眼。可以挖渠引水。”
“不良人过去藏身时用过这法子。”袁天罡点头，“地下开沟，覆石防蒸发，能接七成水量。”
“就照这个办。”萧玄拿起炭笔，在沙盘上划出路线。
他又指向东侧：“这里划为军械区。铸炮坊、弹药库、维修场集中管理。”
“西侧是码头和仓储。”袁天罡补充，“船只卸货后直接入库，减少暴露时间。”
“南面高地设了望塔。”萧玄继续，“再筑一道石墙，养三百弓弩手。敌人登陆前就能拦截。”
袁天罡在沙盘上插上小旗标记位置。两人商定警戒轮值制度，由不良人带队巡逻。夜间增派暗哨，重点监视两处隐蔽海湾。
“那两处水浅，大船难进。”袁天罡说，“但小舟可以靠近。适合埋伏。”
“就在那里藏十艘轻船。”萧玄决定，“平时沉在水下，战时升起。”
规划完毕，萧玄独自走向医学院方向。苏挽月已经在讲堂等学生。这是间新建的木屋，四面通风，墙上挂着一幅人体经络图。
学员共有二十人，大多是流民子弟。他们连字都识得不多，更别说穴位名称。
苏挽月没有讲课本。她让一名学徒上前，卷起袖子，在手臂上点了三个位置。“这里是合谷、曲池、手三里。”她说，“按下去会有酸胀感。”
学徒点头。其他人围上来感受。
接着她展开一卷绢布，上面画着彩色线条的人体。每个穴位都标了编号。“今天只教五个。明天重复，直到记住。”
课后她带人去后山。那里新开了一片地，土壤松软。她让人取来药苗。“这是寒星草。”她说，“九转还魂丹的主药之一。种在这里合适。”
随行女医开始栽种。苏挽月亲自示范深浅和间距。她要求每天记录生长情况，包括叶片数量、根系长度。
傍晚，萧玄回到码头。灯火已经亮起。铸炮坊彻夜开工，火光映在海面。袁天罡跟在他身后，汇报今日进展。
“工匠问题解决了。”他说，“新的检验制度运行顺利。”
“淡水工程什么时候开始？”
“明天一早动工。”
“医学院那边呢？”
“苏姑娘定了教学计划。三个月内要让所有人认全十二经脉。”
萧玄站在礁石上没动。海风很大，吹乱了他的衣摆。袁天罡知道他在想什么。
“京城的事，等我们回去再说。”他说。
“不是等。”萧玄说，“是当我们准备好。”
他从怀里取出那本账册。一直贴身带着。现在拿出来，放在礁石上。风吹着纸页翻动。他拿出火折子，点燃一角。
火焰慢慢烧上去。他看着最后一页化成灰，撒进海里。
“过去的事结束了。”他说。
袁天罡没说话。他知道这一举动意味着什么。
苏挽月走来时，手里拿着一只新制药囊。她递给萧玄。“加了安神香。”她说，“夜里不容易惊醒。”
萧玄接过，系在腰间。动作很稳。
“你不用陪我。”他说。
“我知道。”她回答，“但我还是要在。”
三人站在一起。远处作坊还在忙碌。铁锤敲打声不断传来。新的火炮即将出炉。
萧玄望着海平面。那里什么都没有。但他知道，风暴一定会来。
他摸了摸腰间的墨玉螭龙佩。温度正常。
“这里的一切。”他说，“终将改变朝局。”
袁天罡点头。他已经开始安排夜间巡防。不良人分成四队，每队负责一个区域。信号系统也设好了，一旦发现异常，立刻传讯。
苏挽月回房整理医案。她写下今天的教学内容，又补充一条：明日需测试寒星草耐盐性。
萧玄走进临时议事厅。桌上铺着海图。他盯着那个无名岛看了很久。然后提起笔，在旁边写下几个字：海外基地，永不沉没。
他放下笔，走到窗边。外面有人在搬运材料。一辆板车经过，轮子卡了一下。推车人用力往前推，车子继续前进。
萧玄看着这一幕。
他想起小时候在北境封地，也曾见过这样的场景。那时他还不懂什么是势力，什么是根基。
现在他明白了。
力量不是一天建成的。是一锤一锤打出来的。是一砖一瓦垒起来的。
他转身坐下，打开空白文书。提笔写下几个名字。
第一个是铸炮坊总管。
第二个是淡水工程负责人。
第三个是医学院教习组长。
每个名字后面都画了横线。表示职责范围。
写到最后一个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亲卫报告：“铸炮坊第二批成品完成，等待验收。”
萧玄合上文书。站起来整理衣服。
他走出门，朝着铸炮坊走去。路上遇到一群工匠。他们看见他，停下说话，低头行礼。
他点头回应。
走到熔炉前，十门新炮整齐排列。检验官递上记录册。所有数据达标。
萧玄伸手拍了拍最近的一门炮管。金属冰凉。
“明天继续。”他说。
工匠们应声开工。
他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火焰在炉中跳动。铜水再次注入模具。
袁天罡走来，低声汇报夜间布防情况。苏挽月也来了，说药田需要增设遮阳棚。
萧玄听完，说了三个字：“照做。”
他最后看了一眼整个基地。灯火通明。人影来回走动。一切都在运转。
他摸了摸腰间的药囊。又看了眼海平面。
手指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