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保证让你‘大开眼界’。”我笑着保证道,重新洗起了牌。然而,就在我手指熟练地拨动牌页,发出沙沙声响的同时,一个后知后觉的念头才猛地窜入我的脑海——
等等,我刚才……叫的是“德拉科”?
不是平日里带着距离感的“马尔福”,而是直接叫了他的教名。这个认知让我洗牌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这并非我刻意为之,更像是一时兴起,或许是因为刚才写信时那种戏剧化的情绪还在延续,又或许是因为……经历了手链和受伤事件后,潜意识里那层隔阂确实薄了那么一丝丝。
我下意识地抬眼,迅速瞥了德拉科一眼,想捕捉他的反应。
德拉科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个称呼上的变化。他灰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明显的讶异,甚至比刚才我邀请他占卜时更甚。那抹惊讶很快被一种复杂的情绪所取代——有点不自在,有点意外,似乎还有一丝……极力想掩饰却没能完全藏住的、细微的受用?他下意识地挺了挺本就笔直的脊背,下巴扬起的角度比刚才更高了一点,仿佛这样就能维持住被冒犯的傲慢姿态。但他没有立刻出言纠正我,只是从鼻子里发出一个更轻的、意味不明的哼声,听起来底气没有刚才那么足了。
就连一直安静得像背景板一样的西奥多,也似乎因为这个小小的称呼变化而投来了一瞥。他灰色的眼眸在我和德拉科之间极快地扫过,然后重新落回书本,但我感觉他周身那种观察者的专注力,似乎微妙地提升了一个等级。他肯定也捕捉到了这不同寻常的信号。
我心里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意外。一个称呼而已,竟然能引起这么明显的涟漪。看来,在这位马尔福少爷看似坚固的外壳下,也有些地方是意外地……敏感?
我决定不点破这一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熟练地洗牌、切牌,然后将牌扇形展开,铺在德拉科面前的桌面上。深蓝色的牌背在图书馆的灯光下泛着幽微的光泽。
“好了,尊贵的马尔福少爷,”我故意用回了正式的称呼,语气带着一丝戏谑,仿佛刚才那句“德拉科”只是他们的错觉,“请伸出您尊贵的手指,凭直觉选一张吧。想着您最近最关心的事情哦。”
我将注意力引回塔罗牌本身,但心里清楚,这场占卜还没开始,空气里就已经多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因一个称呼而起的微妙张力。而这场小小的“游戏”,似乎也变得比预想中更有趣了。
德拉科对我重新使用的正式称呼似乎微微松了口气,但那双灰蓝色的眼睛仍紧盯着我手中展开的扇形牌阵,警惕中掺杂着难以抑制的好奇。他犹豫了一下,像是在完成某种庄严的仪式般,缓缓伸出他修长、保养得宜的食指,指尖在几张牌背上方犹豫不决地徘徊。
“就这些?”他略带挑剔地扫了一眼有限的牌张,“才二十二张?我还以为会更多。”
“这是大阿卡那牌,”我解释道,语气轻松,“代表着生命中更宏观的主题和旅程。对于初次体验来说,足够了。小牌细节太多,反而容易让人迷失。”
他鼻子里又哼了一声,但没再反驳。他的指尖最终停在了一张靠近扇形边缘的牌上,似乎那深蓝底色上的某个银色星点特别吸引他。“这张。”他决定了,语气带着一种“选你是你的荣幸”的傲慢。
我用指尖轻轻将他选中的牌推出来,其余的牌收拢放好。然后,在德拉科故作镇定却难掩探究的目光注视下,我将那张牌翻转过来。
牌面上,一位英勇的战士站在一辆由一黑一白两只狮身人面兽拉着的战车上。战士头戴冠冕,手持权杖,战车无人驾驭,全凭战士的意志控制方向。背景是城堡和河流,象征着征服与跨越。
是战车。
我看到德拉科的眼睛瞬间亮了一下,尽管他立刻试图掩饰。这张牌的形象——胜利、控制、意志力、征服——几乎完美契合了他内心最渴望展现给外界的形象。
“啧,”他发出一个音节,努力让表情显得不那么在意,“这画的是什么?看起来还算……有点气势。”
我忍住笑,开始解读,语气带着适当的郑重:“战车。这张牌象征着胜利、掌控、强大的意志力,以及通过决心和行动克服冲突、走向成功。”我指了指牌面上那两只颜色迥异的狮身人面兽,“看,这代表着你可能需要协调或驾驭内在或外在的相反力量,但最终,你的意志将引领你前进。这是一张代表着进取心和强大行动力的牌。”
德拉科听着,下巴不自觉地又抬高了几分,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弯起一个得意的弧度。他显然对这番解读非常受用,这简直就是说给他一个人听的赞美诗。
“哼,听起来还算像点样子。”他故作平淡地评价道,但眼里的光彩出卖了他,“所以,这意思是,我会凭借自己的本事取得成功?”
“可以这么理解,”我点点头,“它强调意志和行动的重要性。”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西奥多忽然合上了手中的书,发出了轻微的声响。他灰色的眼眸平静地扫过那张“战车”牌,然后落在德拉科脸上,用他那特有的、听不出情绪的平淡语调说:
“战车也暗示着,过于强硬的掌控欲可能会导致失衡。黑白兽匹若不能协调,战车亦有倾覆之险。”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恰到好处地浇在了德拉科刚刚燃起的得意小火苗上。他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有些恼怒地瞪向西奥多:“诺特,你什么意思?”
西奥多只是淡淡地回视他:“字面意思。解读需要全面。”
眼看气氛又要变得针锋相对,我连忙打圆场,将“战车”牌收了起来:“好啦好啦,占卜的结果仅供参考嘛。最重要的是相信自己,对吧,马尔福?”
德拉科瞪了西奥多一眼,又看了看我,似乎觉得跟我这个“占卜师”发脾气有失风度,最终哼了一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袍子:“看来这玩意儿也就那么回事。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他转身离开,步伐比来时快了些,但那挺直的背影似乎还在回味着“战车”带来的胜利感,同时又被西奥多的警告搅得有些心烦意乱。
我看着他的背影,不禁莞尔。就在这时,旁边的西奥多忽然合上了书本站了起来,开始有条不紊地收拾桌上的羽毛笔和墨水。他的动作一如既往的平静。
“灵儿,”他开口道,声音平淡自然,仿佛这个称呼已经使用了很久,“快到晚餐时间了。或许今天有你想吃的奶油蘑菇汤。”
我正将塔罗牌仔细收进丝绒袋子里,听到他的话,抬起头,故意撇了撇嘴,用一种略带娇嗔的语气回应道:“西奥多,谢谢你还记得。不过我现在不想吃那个了,我要换一个口味。”我系好袋口,将它塞进书包,“再好吃的东西,吃多了也会腻的,我可不希望它这么快就让我腻味。”
我匆匆将自己的书本和羊皮纸扫进书包,拉上拉链。等我再抬起头时,发现西奥多已经收拾妥当,转身朝图书馆门口走去,背影都快消失在书架尽头了。他总是这样,行动干脆利落,从不拖泥带水。
我连忙拎起书包,正准备小跑着跟上去,旁边却响起一个略显急促的声音,叫住了我。
“喂!苏!”
是德拉科·马尔福。他竟然没走远,或者说,又折返了回来?他站在不远处一个书架的阴影里,脸上带着点不自然的神色,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又碍于面子难以启齿。
我停下脚步,有些意外地看向他:“马尔福?还有事?”
图书馆的灯光已经逐渐亮起,映照着他有些别扭的表情。暮色透过高窗,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西奥多的身影早已不见,而德拉科的突然停留,又为这个傍晚增添了一个新的、小小的悬念。
德拉科从书架的阴影里又往前挪了一小步,灯光照亮了他脸上那种混合着好奇、别扭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或许是不安的神情。他抿了抿嘴唇,灰蓝色的眼睛飞快地扫了一眼西奥多离开的方向,又迅速聚焦回我脸上,终于问出了那个显然在他心里盘旋了一会儿的问题:
“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直接叫对方教名的?”他的声音刻意压低了,带着点质询的味道,但又不像平时那样充满纯粹的嘲讽。
我几乎在听到问题的一瞬间就猜到了他为什么这么问。是因为我刚才那句脱口而出的“德拉科”?还是他注意到了西奥多那声自然而平淡的“灵儿”?或者两者皆有?这位铂金小少爷对这类象征关系亲疏的细节,果然异常敏感。
我心里觉得有点好笑,甚至涌上一股想要打趣他的冲动——问这个问题本身,不就暴露了他的在意吗?打趣这位总是趾高气扬的少爷确实是件很有趣的事。但是… 一个更微妙的直觉告诉我,我可能猜错了他的重点。他或许并不仅仅是因为好奇或者单纯的八卦,而是某种更深层的、连他自己都没完全弄明白的……被排除在外的感觉?如果我现在用玩笑的口吻回应,可能会刺痛他那过于骄傲的自尊,让情况变得尴尬。
于是,我硬生生压下了已经到了嘴边的调侃,脸上摆出一副努力回忆的、轻松自然的表情,仿佛这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细节。
“怎么了吗?”我先反问了一句,语气寻常,然后才歪着头,像是认真思考了一下,“要是说真正的日期的话……我还真不记得了。”我耸耸肩,“应该就是开学那几天吧?具体哪一天我也记不清了。你知道的,有些称呼自然而然地就变了,没什么特别的。”
我故意把这件事说得轻描淡写,模糊了具体时间点,也淡化了其重要性。我一边说,一边将书包带子往肩上拢了拢,做出一种随时准备离开去追西奥多的姿态,但又没有显得太急切,以免让德拉科觉得我在故意摆脱他。
暮色中的图书馆格外安静,我的回答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平静的水面,漾开的涟漪会是什么形状,就要看德拉科·马尔福自己如何去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