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条几乎与城墙砖石同色,纤细却坚韧的特制勾索,被无声地抛上垛口,精准地扣住。
紧接着,数道漆黑的人影如同狸猫般敏捷地缘索而上,动作轻盈利落,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这些人影正是征界军先遣队中的精锐,专司渗透破袭。
他们早已在白天观察好了这段城墙的守备情况——此处并非主门,守军相对稀疏,且因恐惧和寒冷,警惕性大为降低。
更重要的是,这段城墙内侧下方,恰好有一片荒废的营房和杂树林,便于隐藏和后续行动。
最先登上城头的黑影伏低身体,锐利的目光迅速扫过。
这段城墙上约有十余名金兵,正蜷缩在背风的垛口后,裹着抢来的毛皮瑟瑟发抖,低声用女真语抱怨着天气和该死的命令。
更远处,几十名被强征来的宋人青壮,则聚在一小堆未被完全收走的干草旁,目光呆滞,连交谈的力气都没有。
黑影打出几个简洁的手势。
身后同伴如同鬼魅般散开。
他们使用的兵器并非战场常见的刀枪,而是短刃、匕首、钢针,以及涂了高效麻药或剧毒的吹箭。
行动快如闪电,又悄无声息。
一个靠着垛口打盹的金兵,忽然觉得脖子一凉,还没来得及睁眼,意识便已陷入无边黑暗。
另一个正低头啃着冰冷硬饼的金兵,后颈被一枚钢针没入,身体微微一僵,便软倒下去。
分散各处的金兵哨位,在极短的时间内,被逐个“清除”。
偶尔有金兵似乎察觉到异样,刚想转头或发声,一道黑影便已贴身而上,捂住口鼻,锋利的短刃精准地抹过咽喉。
只有极其微弱的“嗬嗬”声被寒风带走。
对付那些宋人青壮则简单得多。
黑影们悄然而至,以巧妙的手法击打后颈或穴位,将他们逐一击晕,轻轻放倒,未伤性命。
整个过程,从登城到完全控制这段长约三十步的城墙,用时不超过半盏茶功夫。
除了寒风呼啸,再无其他杂音。
为首的黑影——正是亲自带队执行此次潜入任务的旅帅杨铁柱——面罩之下,嘴角勾起一丝冷硬的弧度,他朝下打出信号。
很快,更多的黑影从城墙下攀援而上,迅速接管了这段城墙。
同时,瓮城的侧门被从内部悄无声息地打开,放下吊桥。
早已潜伏在城外黑暗中的数百名征界军士卒,如同决堤的暗流,迅速通过吊桥,涌入瓮城之内。
真正的难题,是那道厚重坚固,被金人用粗大木梁和无数杂物从内部顶死封堵的外城城门。
但这难不倒早有准备的征界军。
数名士卒迅速从随身携带的密封皮囊中,取出数块黑乎乎,散发着特殊气味的膏状物,熟练地将其贴附在城门关键结构处,并接上引信。其他人则迅速清理开城门洞内堆积的部分杂物,清出爆点空间。
“退后,隐蔽。”杨铁柱低喝。
所有人迅速退到安全距离,利用城墙和瓮城结构掩蔽。
一名手持火折子的士卒深吸一口气,点燃了引信。
嗤嗤的火花在黑暗中急速窜向城门。
杨铁柱眯起眼睛,脸上那种惯常的憨厚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锐利,以及对再立新功的炽热期待。
狞笑在他嘴角扩大。
“轰隆——!!!”
一声沉闷却极具穿透力的巨响,勐然在死寂的汴京北城炸开!
即便隔着厚重的城墙和建筑,这爆炸声依旧如同平地惊雷,瞬间传遍大半个城池!地面都似乎随之震颤了一下。
东北角那段城墙上的砖石簌簌落下尘土。
紧接着,是木石断裂的刺耳噪音和杂物垮塌的轰鸣!
外城城门,在那特制“火药”的定向爆破下,被炸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断裂的门轴、破碎的木板、以及原本顶住城门的粗大梁木,在冲击波中四散飞溅或垮塌下来,将城门洞内照料的杂物也冲开大半!
火光与浓烟从缺口处升腾而起,在黑暗的夜空中格外醒目。
“敌袭!北城!北城破了!”
“城门炸了!!”
“敌军入城了!!”
短暂的死寂之后,各种语言混杂的、充满极致惊恐的尖叫、嘶吼,如同瘟疫般从北城迅速向全城蔓延!
皇城方向,完颜设也马刚刚被爆炸声从短暂的假寐中惊醒,冲出殿外,就看到北城方向那腾起的火光和烟柱,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怎么可能……这么快?”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就算有内应,就算敌军再强,这破城的速度也未免太快了!
那巨响是什么?莫非真是雷法妖术?
而此刻,瓮城之内,杨铁柱已然翻身上了一匹亲兵牵来的战马。
他一把扯下脸上的面罩,露出那张因激动和战意而微微扭曲的粗犷面庞,眼中燃烧着熊熊火焰。
他拔出那柄随他征战万里、饮血无数的厚背直刀,刀锋在远处火光的映照下流淌着寒芒。
他深吸一口满是硝烟和寒意的空气,用尽全身力气,将胸中所有的杀意与狂热,化作一声震动瓮城的暴烈怒吼:“陛下有令——!”
“入城!!!”
“杀绝金人!!!”
“杀——!!!”
怒吼声中,他一马当先,如同出闸的猛虎,率先从那尚未完全散尽烟尘的城门缺口处,猛冲而入。
身后,数百名如狼似虎的银甲锐士,齐声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喊杀声,如同银色洪流,紧随其后,汹涌灌入这座千年古城。
清洗的烈火,终于在汴京城内,猛然点燃!
……
城门既破,银甲洪流涌入,汴京之战的结局便已注定。
征界军之精锐,绝非仅止于个人勇武与阵前拼杀。
他们是林曌倾举国之力,以超越时代的理念与资源锻造出的战争机器,其“精锐”体现在方方面面——
缜密的情报侦察、高效的渗透破袭、精准的战术指挥、冷酷无情的执行力,以及面对任何复杂局面时快速应变、掌控全局的能力。
正如古语所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入城之前,高空灵禽早已将汴京城内兵力分布、主要通道、关键节点甚至部分金军将领活动规律,探查得七七八八。
这千人先遣队,看似兵力单薄,实则每一队、每一伍,甚至每一个人,都清楚自己该做什么,目标在哪里,如何与其他小队配合。
他们的首要目标,异常明确——皇宫!
擒贼先擒王,控制中枢,则全城乱局可定。
“一队、二队随我直取宫门!三队四队左右策应,清除沿途哨卡!五队负责外围警戒,阻截可能来援之敌!”
杨铁柱的命令短促有力,在瓮城内的短暂混乱中清晰地传入每一位军官耳中。
“喏!”
应诺声整齐划一,带着金属般的冷硬。
千骑迅速分化,如同精确的齿轮开始咬合运转。
主力约三百骑,在杨铁柱亲自率领下,毫不理会街道两侧黑暗中传来的惊叫与骚动,沿着早已规划好的最短路径,马蹄如雷,直扑皇城宫门!
宫门处的金军守备,在爆炸声传来时已如惊弓之鸟。
当他们看到黑暗中骤然涌现的、反射着微弱火光的银色铁流时,惊恐瞬间达到了顶点。
“放箭!快放箭!”值守的谋克嘶声大喊。
稀稀落落的箭矢从宫墙和门楼上射下,大多歪斜无力,即便少数射中冲锋的骑兵,也被精良的银甲弹开,或只造成微不足道的划伤。
杨铁柱甚至没有举盾格挡,他只是伏低身体,猛夹马腹,速度再提!手中厚背直刀拖在身侧,刀锋与空气摩擦发出呜呜低啸。
“破门!”
距离宫门尚有十余丈,几名征界军骑兵已从马鞍旁摘下令旗,奋力掷出!
特制的三角小旗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精准地钉在宫门两侧的墙壁上,旗面在夜色中微微反光,为后方跟进的同伴标记位置。
同时,另有数骑从侧面冲出,手中并非刀枪,而是造型奇特的短管火铳,对准宫门上方露出身影的金兵就是一轮齐射!
“砰砰砰!”
火光闪烁,爆响震耳!铅弹碎铁泼洒而出,宫墙垛口处顿时血肉横飞,惨叫声响成一片,弓弩反击瞬间哑火。
几乎在同一时间,杨铁柱已冲到紧闭的宫门前。
他并未试图撞击那包铁的巨大木门,而是猛地勒马,战马人立而起!就在这瞬间,他身后的两名骑士如同早就演练过千百遍,从左右两侧猛冲上前,马背上驮着用油布包裹的沉重物件被奋力甩出,砸在宫门下方。
“退!”
三人拔马向两侧急闪。
轰——!
又是一声闷雷般的巨响,火光与浓烟从宫门底部窜起!特制的爆破物将宫门下部的门轴和部分门板炸得粉碎,沉重的宫门向内歪斜,露出一个足够数骑并行的缺口!
“杀进去!”
杨铁柱一马当先,从硝烟中穿过缺口,闯入皇宫前廷广场。身后骑兵鱼贯而入,迅速向两翼展开。
皇宫内的金军抵抗,比宫门处要顽强一些,但也仅仅是“一些”。
完颜设也马不愧为万夫长,反应极快。
爆炸声接连响起时,他已心知不妙,立刻召集了身边最精锐的约两百名合扎猛安(亲卫),以及数十名闻讯赶来的、掌握“势”的军中勇士,集结于大庆殿前的广场上,试图依托宫殿建筑,做最后抵抗。
“结阵!死战!为了大金!”
完颜设也马双目赤红,挥舞着弯刀,试图激发士气。
金兵们嚎叫着,那些勇士更是猛然爆发,周身腾起肉眼可见的淡淡气焰,那便是“势”,或如恶狼扑食,或如猛虎踞山,凶悍的气息连成一片,倒也颇有声势。
然而,他们面对的是征界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