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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眠的声音落下,茶室包厢里陷入一片死寂。

陆夫人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眼眶瞬间就红了,交织着感激、愧疚和巨大的担忧:“姜小姐……你……你真的愿意?”

“我只是先问问时间。”姜眠移开视线,声音依旧保持着冷静,但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澜壮阔,“我需要时间考虑。而且,就算我答应,我也需要知道更详细的计划,以及……你们如何保证我的安全?”

她不是冲动的小女孩,不会仅凭一腔同情就把自己置于险地。她帮不帮陆沉是一回事,但前提是,她必须尽可能地确保自身无恙。

陆夫人立刻点头,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这是自然!这是自然!时间是在下周五晚上。细节和安全方面,我会让绝对可靠的人跟你对接,他们会教你该怎么做,会在附近全程保护你,一旦有任何不对,会立刻终止行动,确保你优先撤离!”

她拿出另一份更薄的文件夹:“这是那个中间人,李泽明,更详细的资料,包括他的收藏偏好、谈话风格,以及酒会的布局图和流程。你先看看。”

姜眠接过文件夹,没有立刻打开:“这件事,不要告诉陆沉。”

陆夫人怔了一下,随即了然,沉重地点点头:“我明白。”

离开茶室,姜眠抱着那叠沉甸甸的资料,走在午后的街道上,阳光明媚,她却觉得浑身发冷。

她疯了吗?

竟然在考虑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为了一个曾经那样伤害她的前夫?

可脑海里,却不断闪过陆沉在记者围堵中那双疲惫却倔强的眼睛,闪过他卑微地说“人设不要了,只要你”的样子,闪过他母亲那绝望恳求的神情……

还有那个可能性——她之前遭受的无妄之灾,或许真的只是被卷入了一场针对陆沉的更大阴谋。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将纷乱的思绪压下。

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她需要冷静分析。

回到公寓,她反锁上门,仔细翻看起那份关于李泽明的资料。

李泽明,45岁,表面身份是一个成功的跨国贸易商,常年旅居海外,最近才回国。酷爱收藏当代艺术品,尤其青睐具有突破性和争议性的新锐作品,性格谨慎多疑,有很强的反侦察意识。资料里甚至分析了他喜欢的酒类、惯用的香水品牌,以及几个他可能会感兴趣的艺术话题切入点。

计划很简单,但也极其冒险。陆夫人的人会提供一个伪装成胸针或袖扣的微型监听器,姜眠需要在酒会上找到合适的时机,近距离接触李泽明,利用艺术的话题引起他的兴趣,最好能让他邀请她去僻静处详谈,然后将监听器巧妙地放置在他身上或者他的随身物品附近。

任何一个环节出错,都可能万劫不复。

姜眠合上资料,靠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

理性告诉她,应该立刻拒绝。这浑水太深太险,她没必要为了陆沉冒这么大的风险。

可心底深处,却有一个微弱却执拗的声音在问:如果真的能帮到他呢?如果他就此彻底倒下,你真的能心安理得地过完后半生吗?

恨意或许能支撑人离开,但往往无法支撑人彻底冷漠。

接下来的两天,姜眠在极度的挣扎和焦虑中度过。她甚至去看了那个艺术展的 preview,提前熟悉场地。

周五早上,也就是酒会当天,她终于做出了决定。

她给陆夫人留下的那个加密号码发了一条简短的信息:“把东西给我。告诉我交接方式和联络人。”

信息发出去后,她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瘫坐在椅子上,心跳如擂鼓。

她终究……还是做不到袖手旁观。

下午,按照指示,她在一家大型商场的女性洗手间里,从一个特定的隔间门板后面,取到了一个没有任何标识的小纸袋。里面是一枚设计别致的银杏叶胸针,做工精巧,看起来就是一件不错的配饰。但根据说明,花蕊部分内置了最先进的监听装置。

同时送来的,还有一个微型耳麦,薄如蝉翼,贴在耳道内几乎无法察觉,用于接收指令。

她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手心里全是冷汗。

晚上,姜眠穿上一条不会过分隆重但也足够得体的香槟色吊带长裙,将长发挽起,露出优美的脖颈,戴上那枚银杏叶胸针。镜子里的她,看起来优雅而从容,只有她自己知道,内心是多么的惊涛骇浪。

她提前到达艺术中心。酒会已经来了不少人,衣香鬓影,觥筹交错。她深吸一口气,从侍者的托盘里拿过一杯香槟,努力让自己融入这轻松的氛围里,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视全场,寻找着目标。

根据资料里的照片,她很快锁定了李泽明。他正站在一幅巨大的抽象画前,和几个人交谈着,看起来四十多岁,身材保持得不错,穿着合体的西装,手腕上戴着一串深色的沉香木手串,确实符合资料里描述的“谨慎且附庸风雅”的特质。

姜眠没有立刻靠近,而是先在不远处欣赏着其他作品,偶尔和身边不认识的人微笑点头,看似随意,实则全身的神经都紧绷着,耳麦里传来极其细微的电流声,以及一个冷静的男声(应该是保护她的人)的提示:“目标在您十点钟方向,暂时无人接近。等待时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李泽明身边的人换了几拨,但他似乎谈性正浓,一直没有落单。

姜眠的手心越来越湿。她开始有些焦躁,甚至怀疑自己能不能找到机会。

就在这时,李泽明似乎是和人谈完了,独自一人朝着摆放餐点的长桌走去。

“机会。目标落单,正向餐点区移动。”耳麦里传来指令。

姜眠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深吸一口气,端起酒杯,也状似无意地朝着餐点区走去。

她刻意挑选了李泽明旁边的一种小食,然后仿佛才注意到他,目光落在他刚才欣赏的那幅画上,用一种恰好他能听到的音量,轻声自语(这是资料里提供的切入点):“奥基弗的风格,但又融入了东方的留白意境,这种跨文化的尝试很大胆,可惜色彩冲击力还是稍弱了些……”

李泽明正准备拿食物的手顿了一下,有些意外地转过头,看向姜眠。

姜眠适时地迎上他的目光,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些许探讨意味的微笑:“抱歉,打扰了。只是刚好也很喜欢这位艺术家的尝试。”

李泽明打量了她一下,眼前的女人年轻漂亮,气质干净,谈吐不俗,眼里是对艺术的欣赏而非功利性的攀附,这让他减少了一丝戒备。他笑了笑:“哦?小姐也对奥基弗有研究?你觉得她的色彩冲击力弱在哪里?”

话题成功打开。

姜眠按捺住狂跳的心,依据之前恶补的知识,谨慎又不失见解地与他交谈起来。她刻意引向一些偏门却有趣的角度,果然引起了李泽明的兴趣。

交谈了几句后,李泽明似乎真的对她产生了兴趣,主动递给她名片:“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见解如此独到的年轻人。我是李泽明,主要做点贸易,业余爱好收藏。不知小姐怎么称呼?”

“我姓姜,是一名设计师。”姜眠接过名片,也递上自己的(当然是提前准备好的、不涉及现在公司的私人名片)。 “设计师?难怪对形式和色彩如此敏感。”李泽明点点头,忽然压低了些声音,“这里有些嘈杂,不如我们去那边的露台聊聊?我对你刚才提到的东方意象在现代设计中的转化很感兴趣。”

机会来了!

姜眠的心脏几乎要停跳!她努力维持着脸上的微笑:“好啊,荣幸之至。”

去露台会经过一段相对人少的走廊。

“准备行动。走廊是最佳时机。”耳麦里传来指令。

姜眠的手指微微颤抖。她跟着李泽明朝露台走去,走廊光线偏暗,不远处虽然有宾客,但注意力都不在这边。

就是现在!

她假装高跟鞋崴了一下,身体一个趔趄,低呼一声,手中的酒杯顺势朝着李泽明的西装外套上“不小心”地泼去!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李先生!”姜眠立刻惊慌地道歉,手忙脚乱地拿出自己的手帕(提前准备好的,材质特殊,便于操作),上前想要帮他擦拭。

李泽明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弄得一愣,下意识地后退半步,但酒液已经溅到了他的外套袖口和胸前。

“没关系,姜小姐,不要紧。”他皱了皱眉,但保持着风度。

就在这混乱的、距离极近的瞬间,姜眠借着擦拭的动作,手指极其灵巧且快速地将那枚银杏叶胸针从他西装翻领的下方内侧,轻轻别了上去!那个位置极其隐蔽,除非刻意翻看,否则根本不会注意到!

动作快得只有零点几秒!

“监听器已放置成功。”耳麦里传来确认。

姜眠的心落回一半,但紧张感丝毫未减。她继续连声道歉,脸上满是愧疚。

李泽明看了看自己被弄湿的外套,又看看姜眠真诚道歉的样子,似乎打消了疑虑,只是语气淡了些:“没事,姜小姐。我去一下洗手间处理一下。失陪一下。”

他显然没了继续交谈的兴致,转身朝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计划成功了一半!

姜眠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感觉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腿有些发软。

“任务完成。姜小姐,请立刻从东侧安全通道离开,我们会有人接应您。”耳麦里传来指令。

姜眠不敢耽搁,立刻转身,朝着相反方向,快速但又不失镇定地走向东侧安全通道。

就在她快要走到通道口时,迎面差点撞上一个人!

她吓了一跳,猛地抬头,当看清来人时,她的血液几乎瞬间凝固了!

是陆沉!

他怎么会在这里?!

陆沉显然也没料到会在这里遇到她。他穿着一身黑色西装,脸色比前几天看起来更加憔悴,但眼神却锐利如鹰。他看到姜眠,先是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目光迅速扫过她略显慌张的神情,她身上与平时风格稍显不同的礼服,以及……她空无一物的胸前(她记得自己把胸针别上去了,但原本佩戴的位置空了)。

陆沉的眉头瞬间死死拧紧!他是何等精明的人,立刻察觉到不对劲!这种级别的商业艺术展,姜眠怎么会独自前来?还打扮成这样?神情还如此惊慌?

再联想到母亲最近异常的沉默和闪烁其词,联想到他自己调查时发现的一些关于这个酒会和某个中间人的蛛丝马迹……

一个可怕的猜想瞬间击中了陆沉!

他的脸色骤然变得铁青,一把抓住姜眠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怒和后怕:

“姜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刚才去见了谁?!” “我妈让你来的?!你对她做了什么?!”

手腕上传来剧痛,陆沉的眼神像是要喷出火,惊怒交加之下,力道失控。

姜眠被他抓得生疼,更是被他连珠炮似的质问砸得头晕眼花,心慌意乱。她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在这种时候,被陆沉撞个正着!

“你放开我!弄疼我了!”姜眠试图挣脱,声音因紧张和疼痛而微微变调。

“回答我!”陆沉几乎是低吼出来,额角青筋暴起,那双总是冰冷或算计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的是几乎要将他吞噬的后怕和暴怒,“你是不是见了李泽明?!我妈是不是让你去做了什么?!”

他果然知道!他不仅知道这个酒会,知道李泽明,甚至瞬间就猜到了他母亲可能做的事!

姜眠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陆沉如此激烈的反应,只说明一件事——这个李泽明,以及接近他的行动,危险性远超她的想象!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只是来看展的!”姜眠强装镇定,试图否认,但闪烁的眼神和苍白的脸色却出卖了她。

“看展?”陆沉猛地将她拉近,另一只手几乎要捏上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着自己,他的呼吸粗重,带着灼人的怒气,“姜眠,你撒谎的时候睫毛会抖!你看展需要打扮成这样?需要慌慌张张地从这边跑?需要把胸针都弄丢吗?!说!你到底做了什么?!”

他的观察力敏锐得可怕!

姜眠被他逼问得无所遁形,心理防线在巨大的压力和恐惧下几近崩溃。而就在这时,耳麦里传来保护人急促的警告:“姜小姐!目标从洗手间出来了,正在朝你们的方向看!陆总,请立刻冷静!你们正在引起目标注意!”

这句话如同冰水浇头,瞬间让陆沉的动作僵住了!

李泽明在看!

他猛地回头,果然看到不远处的走廊尽头,李泽明正一边用纸巾擦拭着外套上的水渍,一边带着些许疑惑看向他们这个方向拉扯的男女。

不能打草惊蛇!否则前功尽弃!甚至可能给姜眠带来立时的危险!

巨大的恐惧瞬间压倒了愤怒。陆沉几乎是凭借强大的本能,猛地松开了钳制姜眠的手,但下一刻,却以一种极其自然的姿态,顺势揽住了她的腰,将她紧紧扣在自己怀里,同时低下头,将脸埋在她的颈窝,身体微微颤抖,用一种看似亲昵实则充满占有和保护的姿态,挡住了李泽明探究的视线。

从李泽明的角度看过来,这更像是一对情侣在闹别扭后的亲密安抚。

姜眠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呆了,浑身僵硬地被他抱在怀里,鼻尖充斥着他身上熟悉的雪松味和一丝淡淡的烟草味,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剧烈的起伏和身体细微的颤抖。

他在害怕。

这个认知,比刚才他的暴怒更让姜眠感到心惊。

“别动……别看那边……”陆沉的声音贴着她的耳廓响起,嘶哑,压抑,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却又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慌,“配合我……笑一下……”

姜眠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能依循本能,僵硬地扯动嘴角,甚至下意识地抬起手,轻轻回抱了他一下,仿佛在安抚暴躁的恋人。

这个回应让陆沉的身体似乎放松了一瞬,但揽着她的手臂却收得更紧。

走廊那头的李泽明看了几眼,似乎觉得无趣,摇了摇头,转身朝着主会场的方向走回去了。

直到确认李泽明的身影彻底消失,陆沉才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般,猛地松开了姜眠,后退一步,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地喘着气,脸色苍白得吓人。

刚才那一瞬间的恐惧,几乎击垮了他。

姜眠也腿软地靠在另一边的墙上,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腔。

两人隔着几步的距离,沉默地对视着,空气中弥漫着劫后余生的惊悸和无数亟待爆发的疑问。

“走!”陆沉率先恢复过来,声音依旧沙哑,但已经重新带上了不容置疑的强势。他一把抓住姜眠的手腕,力道不再粗暴,却依旧坚定,不容她挣脱,“立刻离开这里!”

这一次,姜眠没有再反抗。她也被刚才的惊险吓到了,任由陆沉拉着她,快速从安全通道离开。

陆沉的车就停在附近。他几乎是粗暴地将姜眠塞进副驾驶,然后飞快地绕到驾驶座,发动引擎,车子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车厢内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陆沉紧绷着脸,一言不发地开着车,车速快得惊人。他的手紧紧握着方向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姜眠偷偷看他,他的侧脸线条冷硬,下颌咬得死死的,显然仍在极度的后怕和愤怒之中。

她不知道他要把她带去哪里,也不敢问。

车子最终驶入了一个高档公寓的地下停车场。这是陆沉另一处不常住的私人公寓,保密性极好。

电梯直达顶层。陆沉输入指纹打开门,将姜眠拉了进去。

门刚一关上,他所有的压抑和怒火仿佛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他猛地转身,双手抓住姜眠的肩膀,将她按在玄关的墙上,眼底赤红,声音因为极力克制而颤抖得厉害:

“现在!立刻!马上!告诉我!你到底做了什么?!我妈让你去做了什么?!一五一十!全部!说清楚!”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雷霆万钧的压力和恐惧。

姜眠被他这副样子吓到了,也知道再也瞒不住,咬着下唇,颤声将陆夫人如何找她,以及放置监听器的计划和经过简单说了一遍。

每听一句,陆沉的脸色就白一分,眼中的血色就浓一分。

当听到姜眠竟然真的冒险接近了李泽明,并且成功将监听器放置到了他身上时,陆沉猛地松开了她,像是无法承受一般,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抬手捂住了脸,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

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近乎崩溃的后怕和绝望。

“你怎么敢……姜眠……你怎么敢……”他的声音从指缝里漏出来,破碎不堪,“你知不知道李泽明是什么人?!你知不知道他背后牵扯的是什么?!那根本不是什么简单的商业欺诈!那可能涉及到……涉及到……”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那未尽的语意里的黑暗和危险,让姜眠不寒而栗。

“我妈……我妈她真是老糊涂了!她竟然敢让你去做这种事!”陆沉猛地放下手,眼睛里充满了血丝和泪水(?!),他像是一头被困的、绝望的野兽,“如果……如果你刚才被发现了……如果李泽明起疑了……你会有什么下场?!你想过吗?!”

他的情绪彻底失控,冲着姜眠嘶吼,可那吼声里没有指责,只有铺天盖地的恐惧和心痛。

姜眠从未见过这样的陆沉。脆弱,崩溃,甚至……哭了?

她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通红的眼眶里滚落的泪水,看着他因为后怕而剧烈颤抖的身体,所有准备好的辩解和怨怼,全都卡在了喉咙里。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了,又酸又胀。

“我……我只是想帮……”她讷讷地开口,声音微弱。

“我不需要你帮!”陆沉猛地打断她,声音嘶哑至极,“我宁愿陆氏破产!宁愿自己去坐牢!我也不要你为我冒一丝一毫的风险!你明不明白?!”

他一步步逼近她,泪水划过他苍白的脸颊,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死死地盯着她,眼神里是浓得化不开的痛苦和绝望:

“姜眠……你告诉我……我到底要怎么做……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弥补一点点……” “是不是我真的只有去死……你才肯相信我是真的知道错了……才肯离这些危险远远的……才肯……好好活着?”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用气声问出来的,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卑微和绝望。

姜眠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

她看着眼前这个彻底抛却了所有骄傲和尊严,在她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的男人,所有的恨意和委屈,仿佛都在这一刻,被他的眼泪和话语冲刷得摇摇欲坠。

她一直以为,他所谓的追悔和改变,多少带着些不甘和占有欲。

可直到这一刻,看到他因为她涉险而濒临崩溃的样子,听到他宁愿自己毁灭也不要她受伤的嘶吼……她才真正开始相信,他或许……是真的知道错了。

也是真的……害怕彻底失去她。

房间里只剩下两人压抑的哭声和沉重的呼吸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沉似乎终于慢慢冷静下来。他抬手,粗鲁地抹掉脸上的泪水,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着情绪。

他走到姜眠面前,看着她也哭得通红的眼睛,声音依旧沙哑,却柔和了许多,带着一种筋疲力尽的疲惫:

“对不起……刚才吓到你了。” 他伸出手,似乎想碰碰她的脸,但最终又无力地垂了下去。 “监听器既然已经放上去了,我会立刻让人接手后续,尽可能确保安全,提取证据。” “这件事,到此为止。以后,无论发生什么,无论谁来找你,哪怕是我妈以死相逼,你也绝对不能再参与进来!答应我!”

他的眼神里带着恳求。

姜眠看着他,泪水模糊了视线,最终,轻轻地点了点头。

陆沉似乎松了口气,整个人都透出一种巨大的疲惫感。他走到沙发边,重重地坐了下去,用手撑着额头。

“你……刚才说,李泽明背后牵扯的,不只是商业欺诈?”姜眠忍不住问道。

陆沉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凝重:“嗯。我查到一些线索,可能和我父亲当年的意外有关……甚至可能和境外的一些势力有牵连。水太深了。李泽明只是个摆在明面上的棋子,甚至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全部真相。动了他,很可能会惊动背后真正的大鱼,引来疯狂的报复。”

姜眠倒吸一口凉气,背后瞬间被冷汗浸湿。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可能离真正的死亡威胁有多近!

“那……陆氏这次……”

“我会处理。”陆沉抬起头,眼神虽然疲惫,却重新燃起了那种惯有的、不容置疑的锐利和决心,“既然他们出手了,那我也不会坐以待毙。之前是他们在暗,我在明。现在,至少我们手里多了一点筹码。”

他看向姜眠,眼神复杂:“谢谢你……虽然我宁可你什么都没做。但你提供的这个机会,很可能……是关键性的转折。”

他的感谢,真诚而沉重。

姜眠低下头,心情复杂得难以言喻。

这时,陆沉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拿出来看了一眼,脸色微微一变,随即快速回复了几条信息。

然后,他站起身,对姜眠说:“我让人送你回去。最近这段时间,尽量待在家里,减少外出。我会安排人在暗中保护你。”

他的安排周到而强势,带着不容拒绝的保护意味。

姜眠没有反对。经历了今晚的一切,她也需要时间和空间来消化这巨大的信息量和情感冲击。

离开公寓时,陆沉送她到电梯口。

电梯门即将关上的那一刻,他忽然伸手挡住了门,看着里面的姜眠,眼神深邃,声音低沉而郑重:

“姜眠,等我处理好这一切。” “等我……给你一个交代。”

电梯门缓缓合上,隔绝了他复杂而坚定的目光。

姜眠靠在电梯轿厢里,看着不断下降的数字,脑海里反复回响着他最后那句话,以及他崩溃落泪的样子,心乱如麻。

交代? 他要给她一个什么样的交代? 而经历了这一切,他们之间,又该如何……交代?

就在她心绪纷乱地走出电梯,准备走向来接她的车时,手机突然收到了一条匿名加密信息。

那条匿名信息,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姜眠的脖颈,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点开一看,只有一句话,却让她瞬间如坠冰窟:

“银杏叶很别致。代问陆总好。”

他们知道了! 他们不仅发现了监听器,甚至清楚地知道是谁放的,并且精准地找到了她的联系方式!

巨大的恐惧如同海啸般将她吞没,四肢百骸都透出寒意。她猛地回头,惊慌地四下张望,停车场里灯光昏暗,空无一人,却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窥视着她。

来接她的车安静地停在那里,司机下车为她打开车门。姜眠几乎是手脚冰凉地钻了进去,声音发颤:“快……快开车!”

车子驶出停车场,汇入夜间的车流。姜眠紧紧攥着手机,指节泛白,那条简短的信息像烙铁一样烫在她的脑海里。

他们想干什么?这只是警告?还是……报复的开始?

她立刻想给陆沉打电话,但手指悬在拨号键上,又犹豫了。他刚才的状态已经很糟糕,如果再知道对方已经发现并直接威胁到她,他会怎么样?会不会做出更不理智的事情?

可不告诉他,她自己又能怎么办?

就在她心乱如麻之际,手机又震动了一下。还是那个匿名号码!

她的心脏几乎跳出胸腔,颤抖着点开。

这一次,不是文字,而是一张图片。

图片有些模糊,像是从某个监控录像里截取的,正是刚才在艺术中心安全通道口,陆沉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她回抱他的那一幕!

拍摄角度刁钻,看起来两人亲密无间,仿佛热恋中的情侣难舍难分。

下面附着一行新的文字:“伉俪情深,真是令人感动。希望这份‘甜蜜’,能持续得久一些。”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对方不仅在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甚至用这种方式嘲讽和警告他们!这意味着,从她答应陆夫人开始,或者说,从更早的时候,她就已经在对方的监视之下了!

姜眠感到一阵毛骨悚然的恶寒。她不再犹豫,立刻拨通了陆沉的电话。

电话几乎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传来陆沉急切的声音:“怎么了?到家了?”他的背景音很安静,似乎还在公寓里。

“陆沉……”姜眠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他们……他们给我发信息了……”

她语无伦次地将两条信息的内容说了出来。

电话那头是死一般的寂静,静到姜眠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几秒钟后,陆沉的声音传来,冰冷,沉静,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暴风雨前的死寂:“图片发给我。现在,立刻让司机改变路线,不要回家!去我之前带你去的那个郊区的温泉别墅,地址和密码我短信发你。我的人会在那里等你,绝对安全。”

他没有丝毫慌乱,只有一种极度压抑后的冷静,仿佛被触碰了逆鳞的猛兽,进入了狩猎状态。

“那你呢?”姜眠下意识地问。 “我处理点事情。”陆沉的声音听不出情绪,“记住,到了之后,关机,用我留给你的备用内部线路跟我联系。不要相信任何陌生号码和信息。等我消息。”

他说完,便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姜看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心里反而奇异地安定了一些。陆沉的冷静和果断,像是一根定海神针,暂时稳住了她慌乱的心神。

她立刻将图片转发过去,然后对司机说了新的地址。

车子朝着郊外驶去。

……

公寓里,陆沉看着手机上传来的那张监控截图,眼神阴鸷冰冷得能冻死人。

他放大图片,仔细看着背景的细节,试图找出拍摄的角度和位置。对方竟然能在艺术中心内部,在他眼皮子底下,安装如此隐蔽的监控,并且实时传输?

这绝不是一个普通的商业对手能做到的。

他立刻拨通了一个加密号码,声音冷得掉渣:“‘巢穴’被监控了,对方可能已经掌握了部分内部结构。启动b计划,全面排查清理。另外,图片收到了?我要知道这个摄像头的具体位置和信号流向,十分钟内给我答案。”

挂了电话,他走到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璀璨的城市夜景,眼底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父亲当年的意外……境外势力……李泽明……现在直接威胁到了姜眠……

所有的线索在他脑中飞速串联,一个模糊却可怕的轮廓逐渐清晰。

他之前一直将重点放在商业层面的调查上,现在看来,方向错了。对手的层次和目的,远比想象中更黑暗、更庞大。

他们动姜眠,就是在碰他最后的底线。

他拿起另一个手机,拨通了陆夫人的电话。

电话一接通,他没等对方开口,便直接冷声道:“妈,你找过姜眠了?还让她去做了那么危险的事?”

电话那头的陆夫人显然没料到儿子这么快就知道,且语气如此冰冷,顿时有些慌乱:“阿沉,我……我也是没办法,我想帮你……”

“帮我?”陆沉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温度,只有彻骨的寒意,“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害死她?!现在对方已经盯上她了!刚刚发了她和我的亲密照过来威胁!”

陆夫人倒吸一口凉气,声音瞬间带上了哭腔:“什么?!我……我不知道会这样……我只是……那个李泽明,明明是你父亲以前……”

“不要再提我父亲!”陆沉猛地打断她,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厉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这件事,从现在开始,你不要再插手任何一点!管好你自己和家里的人,什么都不要做,什么都不要说!否则,别怪我翻脸无情!”

他说完,根本不给陆夫人再解释的机会,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母亲的爱有时反而会成为最大的软肋和突破口。他现在必须确保后方不能再出任何乱子。

加密电话很快回了过来。 “陆总,摄像头位置确定了,在走廊装饰画框的顶部,极其隐蔽,是最新型的纳米级设备,信号流向经过三次跳转,最终指向……海外一个无法追踪的虚拟Ip。” “清理完成,共发现三个类似设备,已处理。”

果然是有备而来。陆沉眼神更冷:“知道了。保护好‘目标’,一级戒备。” “明白。”

现在,他需要重新布局。对方已经亮出了獠牙,直接威胁姜眠,这既是危机,也未尝不是一个机会。或许,可以利用这一点,引蛇出洞。

但前提是,必须绝对保证姜眠的安全。

他拿起内部线路电话,拨通了郊区别墅的号码。

……

姜眠抵达了那栋位于半山腰的温泉别墅。这里环境幽静,安保措施极其严密,四处都有穿着黑色西装、戴着耳麦的保镖无声地巡逻。

她刚进入客厅,内部电话就响了。是陆沉。

“到了?”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似乎比之前柔和了一些。 “嗯。”姜眠应了一声,心情依旧沉重,“你那边……” “我没事。”陆沉打断她,“听着,姜眠,从现在开始,你暂时就住在这里,哪里都不要去。需要什么,告诉管家,他会准备。外面的事,交给我来处理。”

“可是那条信息……” “那是冲着我来的。”陆沉的声音沉了下去,“他们动不了我,就想从你这里找突破口。是我连累了你。”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歉疚和坚决:“对不起。但相信我,我不会让你有事。很快,我就会把这一切彻底解决。”

他的承诺,依旧带着那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姜眠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嗯”了一声。事到如今,除了相信他,她似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早点休息。”陆沉似乎还有事要忙,准备挂电话。 “陆沉!”姜眠忽然叫住他。 “怎么了?” “……你也要小心。”她低声说,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担忧。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陆沉似乎柔和了些许的声音:“好。”

挂了电话,姜眠独自坐在空旷却安全的客厅里,看着窗外黑黢黢的山景,心情复杂难言。

一夜之间,天翻地覆。 她从一个努力摆脱前夫、追求新生的独立设计师,变成了被卷入巨大阴谋、需要前夫庇护的“目标”。 而那个前夫,正在为了保护她,与未知的可怕对手博弈。

命运真是讽刺。

……

接下来的几天,姜眠被严密地保护在别墅里,几乎与外界隔绝。 网络是内部的,通讯只能通过那部内部电话。她无法得知外面的任何消息,只能从每天准时送到的、由陆沉亲自吩咐人准备的餐食和换洗衣物(尺寸款式都极其合身)上,感受到他细微的关照。

她试图用画图来分散注意力,可心思总是无法集中。 她担心陆沉。 那种担心,不仅仅是对自身处境安危的担忧,更是一种不受控制的、对他个人的牵挂。

她不断地想起他崩溃落泪的样子,想起他嘶吼着“宁愿自己去坐牢也不要你冒险”的样子,想起他最后那句“等我给你一个交代”……

第四天晚上, internal phone 又响了。是陆沉。

他的声音听起来极其疲惫,却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睡了么?” “还没。” “监听器起作用了。”陆沉言简意赅,“我们拿到了关键的通话录音,李泽明和背后的人联系了,提到了资金转移和……销毁某些证据的计划。经侦那边已经根据我们提供的线索,提前采取了行动,冻结了数个关联账户,控制了几个关键人物。”

姜眠的心提了起来:“那……陆氏的危机……” “暂时稳住了。银行那边给了喘息的时间,股价也止住了跌势。”陆沉顿了顿,声音里多了一丝冷厉,“但是,背后真正的大鱼,还是没有浮出水面。李泽明也只是个听令行事的棋子,他知道的有限。”

“那……给我发信息的人……” “还在查。对方很狡猾,用的是无法追踪的暗网通道。”陆沉的声音凝重起来,“这也是我担心的。他们虽然暂时受挫,但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你还需要再在这里待一段时间,确保绝对安全。”

“嗯,我知道。”姜眠低声应道。 两人之间陷入短暂的沉默。

过了一会儿,陆沉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而缓慢:“姜眠……” “嗯?” “等这件事彻底了结……我们……能不能好好谈谈?”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希冀。

姜眠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谈谈? 谈什么? 怎么谈?

她握着听筒,指尖微微收紧,沉默了。

她的沉默,似乎让电话那头的呼吸也滞涩了几分。

就在她不知该如何回应的时候,别墅外突然传来一阵极其刺耳的警报声!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紧接着是保镖急促的呼喝声和奔跑声!甚至隐隐约约传来了……类似枪击的沉闷声响?!

“怎么回事?!”电话那头的陆沉显然也听到了动静,声音瞬间绷紧,充满了惊怒!

姜眠吓得脸色煞白,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外面……外面有警报!好像有声音……”

“待在里面!绝对不要出来!找个安全角落躲好!电话别挂!”陆沉的声音焦急万分,隔着电话都能听到他那边传来匆忙的脚步声和下属急促的汇报声!

袭击! 对方竟然真的敢直接攻击他布下重兵保护的别墅!

姜眠的心脏疯狂跳动,恐惧再次攫住了她!她依言躲到了厚重的实木餐桌下面,紧紧握着听筒,听着外面越来越混乱的声音,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

“陆沉……我害怕……”她带着哭腔,下意识地喊出了他的名字。

“别怕!我的人在!我也马上过来!”陆沉的声音同样急促,背景音是汽车引擎的轰鸣声,他显然正在以最快的速度赶过来,“听着,姜眠,保持冷静!躲好!等我!”

电话里,除了他的声音,就是外面传来的令人心惊肉跳的混乱声响。

突然! “砰——!”一声巨大的撞击声似乎就在门外响起!紧接着是激烈的打斗和闷哼声!

然后,一切声音忽然诡异地停了下来。

死一般的寂静。

姜眠吓得屏住了呼吸,连心跳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陆沉……”她对着听筒颤声喊道。

电话那头没有任何回应。只有细微的、像是电流的沙沙声。

几秒钟后,一个经过变声器处理的、冰冷诡异的电子音,突然通过电话听筒,清晰地传入了她的耳中:

“游戏才刚刚开始,陆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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