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已经升得很高,训练场的影子缩到了墙根。我刚把第九组演练的阵型记录完,助教就跑了过来。
“北门轮值名单又被改了。”
我没有抬头,手指在日志本上划过那几个名字——陈三、李七、王五、赵二。这已经是三天内的第三次涂改。上次是李七被冒名顶替,差点让细作混进来。现在同样的事又出现,不是巧合。
我把纸条折好塞进怀里,合上本子。
“你去盯住心声板,有新纸条立刻报我。”
“是。”
他转身要走,我又叫住他:“传令兵刚才往哪个方向去了?”
“斥候营那边,没走正门,贴着围墙走的。”
我站起身,铠甲发出轻响。太阳照在剑鞘上,蓝宝石闪了一下。
副将正从兵器库出来,手里提着一把刚修好的长枪。我朝他招手,他快步走来。
“北岭这几天有没有异常?”
“昨夜巡逻说山脊线有火光,但风向不对,烧不起来。”
“不止这个。”我说,“今天早上一个传令兵绕开主帐直奔斥候营,动作太急。”
副将皱眉:“按规矩他得先报备。”
“对。而且前天东线驿站送来补给单,多加了八百石粮。”
“我们那边没驻军调动。”
“就是这点不对。”
我们走进密室,门一关,外面的声音就小了。墙上挂着地图,桌上堆着这几日的巡逻日志。我翻出北岭三号岗的记录,连续三晚都有“不明烟尘”的标注,位置一次比一次靠近前哨。
副将用炭笔在地图上点出三个点,连成一条线。
“这不是散兵游荡。”他说,“这是往前推。”
“他们在试探我们的反应速度。”
他又翻到另一份记录:“骑兵换防频率也变了。我们这边每三天一轮,他们最近两天就动一次。”
“说明他们不想让我们摸清规律。”
我走到地图前,盯着右翼防线。那里地势低,林子密,一直是防守薄弱点。老将军说过,打仗不怕正面硬攻,怕的是侧翼被包。
“如果敌军要动手,一定会选这里。”
“可我们没有实据。”副将说,“光靠这些记录上报,别人只会说我们疑神疑鬼。”
“得找证据。”
我叫来一个亲信士兵,低声交代几句。他点头离开。半小时后他带回一块断裂的马掌,放在桌上。
“北岭西侧沟底捡的。”
我拿起来看。铁质偏黑,纹路是斜十字刻痕,和唐军制式不一样。
“渤辽骑兵的标记。”
副将拿起马掌翻看:“这种型号只配给他们的前锋营。”
“前锋营不会单独行动。”
“那就是主力要动。”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如果渤辽真在集结兵力,那他们一定需要大量粮草和隐蔽营地。我重新打开补给清单,一页页翻。
突然停住。
“东线驿站追加八百石粮,理由是‘备用储存’。”
“那边连个像样的仓库都没有。”
“对。而且他们调了十辆运车,每辆能载八十石。车辙印深,说明装满了。”
副将猛地抬头:“车走了几天?”
“三天前出发,到现在还没回程。”
“要么在路上,要么根本没打算回来。”
“它们进了山。”
我抓起炭笔,在地图上画出几条可能路线。最后圈住一片区域——西谷口。那里三面环山,只有一条道进出,适合藏人。
“如果我是敌将,就会把兵囤在那里。”
“可我们现在不能派大队过去。”副将说,“万一打草惊蛇,他们换个地方,我们就被动了。”
“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我想了想,写下几个字:查水源。
“西谷口没河,上千人喝水靠什么?”
“只有两条溪流,都在我们巡逻范围内。”
“那就查最近有没有人偷偷取水。”
副将立刻出去安排。我留在密室,继续翻资料。一份来自南线哨岗的报告引起注意:过去五天,发现多次野狼踪迹,且粪便中有未消化的肉渣。
我盯着这条记录。
狼吃腐肉不假,但连续几天在同一片区域活动,还吃得这么饱,不太正常。
我把报告放到一边,开始整理所有线索:
1. 北岭夜巡三次报烟尘,呈推进状;
2. 斥候发现非唐制马掌;
3. 东线突增粮草运输;
4. 运粮车未归;
5. 轮值名单反复被改,内鬼可能仍在营中;
6. 南线“野狼”活动频繁,疑似骑兵伪装夜行;
7. 水源使用异常待查。
七条线索,每一条单独看都不足以定论,但合在一起,就像一张网,慢慢收拢。
副将回来了。
“查到了。西谷口南侧的小溪,昨天下午有人取水,用了麻布过滤,痕迹很新。”
“不是狼?”
“是人。而且他们用的是军用水囊,不是民间那种。”
我站起来,走到地图前,用炭笔圈住西谷口。
“他们在囤兵。”
副将声音压低:“准备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不是骚扰,是大战。”
我们对视一眼。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全军必须进入战备状态。可如果判断错了,贸然拉响警报,会造成恐慌,影响士气。但如果等敌人真的杀出来再反应,就晚了。
“要不要先报老将军?”
“还不行。”我说,“我们需要更直接的证据。”
“比如什么?”
“俘虏。”
“你是说派人进去抓一个?”
“不。让他们自己露头。”
我拿出一张空白命令书,写下一道调令:命北岭三号岗今晚加强巡查,增加两班哨,口令改为“铁盾”“寒锋”。
这是假命令。
真正的口令我已经改成了“青松”“守土”。但如果有人提前知道“铁盾”“寒锋”,并在今晚使用,那就说明内部还有人通敌。
“你带两个人再去一趟北岭。”我说,“埋伏在西侧沟底,等信号。”
“你要钓鱼?”
“对。我要看看,到底是谁在帮他们递消息。”
副将领命出门。我坐在桌前,提笔写了一份战情摘要。内容包括所有异常记录、地图标记、马掌样本说明,以及我的判断结论。
写完后,封进密函,盖上随身印章。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是那个送马掌的士兵回来了。
“教官,北门那边……又有新情况。”
“说。”
“今早换岗时,李七的名字又被划掉,换成张九。但张九根本不在营里。”
我站起身,铠甲再次发出轻响。
这一次,我没有犹豫。
我把密函放进内袋,抓起剑,大步走出密室。
阳光刺眼,我抬手挡了一下。
远处训练场空无一人,新兵都已解散休息。心声板还在原地,那张写着“我们只怕没本事保护该保护的人”的纸条被风吹得微微晃动。
我看了眼天色。
离下一个轮值还有两个时辰。
足够我找到答案。
也足够敌人做出反应。
我走向马厩,牵出战马,翻身上鞍。
刚要出发,副将骑马从校场外疾驰而来,脸色发紧。
“西谷口方向。”他勒住马,“我们的人看到火光了。”
“不是炊火。”
“是一排灯,排成弧形,亮了三下,灭了。”
我握紧缰绳。
那是渤辽军的联络信号。
他们已经开始合围。
副将看着我:“现在报吗?”
我抽出腰间剑,检查剑刃是否锋利。
“走。”
“去哪?”
“中军帐。”
马蹄声响起,我们并肩冲出校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