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影西斜,校阅台石旁的沙地还留着白日划出的路线痕迹。士兵甲抱着一捆竹片走向营区,头也不回地说了句:“我准备好了。”我没有应声,只是将记录板上的最后一行字重新描了一遍“协同机制通过压力测试,可进入夜间适应阶段”。风从山口灌进来,吹得木枝轻颤,那三声“铛、铛、铛”仍在耳中回荡。
但我知道,这还不够。
队伍能闭眼行进,能在风沙中断续传令,能在突袭下十二息结阵,这是集体的胜利。可真正的战场,有时只容一人挺身而出。比武将至,军中已传开消息:三日后校场设擂,各营推选精锐较量技艺。这不是演练,也不是协同考核,是实打实的单人对决。
我收起记录板,转身朝自己的营帐走去。炭笔在竹简上划出三道深痕:体能极限再压一刻,剑法连击提速半息,阵法思维融入单人对战。这是我为自己定下的三条铁律。前一次比武夺冠已是数月之前,那时我还只是个新兵,靠的是血气之勇和临场应变。如今不同,我是这支队伍的主心骨,若我在擂台上失手,动摇的不只是个人威信,更是全队的信心。
寅时未到,操场上已响起脚步声。我绑紧护腕,背上沙袋,开始第五圈负重跑。夜露未干,鞋底踩过湿土发出闷响。右臂旧伤处隐隐发紧,每迈一步都像有细针顺着筋脉往上扎。跑到第三圈时,呼吸节奏被打乱,胸口憋闷,但我咬住牙关,把步频死死卡在既定节拍里。
副将赶来时,我正停在终点线喘息,汗水顺着眉骨滑进眼角,火辣辣地疼。
“兄弟,你这不是练,是拼。”他一把按住我肩膀,力道沉稳。
“拼和练,只差一个念头。”我抹去脸上的汗,“我想赢,更要赢得扎实。”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那我陪你加练。”
器械区的铁架旁,我们搭起双人对抗桩。他持长棍攻守转换极快,每一击都逼我调动全身反应。我不再一味闪避,而是借他的力道反推,试了几回,终于在一次格挡后顺势拧身,用肘尖顶住他肋侧空档。
“不错。”他退后半步,点头,“以前你总想一招制敌,现在学会等了。”
“不是等。”我说,“是在动中找静。”
午后烈日当空,我在沙地上画出比武场范围,召来几名亲信士兵。炭粉勾出边界,木棍标出方位点。我让他们设想三种对手:猛攻型、远程型、诈退诱敌型。
“先看猛攻者。”我站进圈内,面对假想敌,“他们上来就抢势,拳脚如雨,目的只有一个打乱你的节奏。”
我演示如何侧身卸力,不硬接直冲之势,而是引其深入,待其重心前倾刹那,突然变向压步,逼其失衡。
“关键不在躲得多快,而在让他打不到实处。”我说。
接着是远程型。我捡起一块碎石,模拟投掷物轨迹。“他们不会近身,专打距离差。你要做的,不是硬冲,而是利用掩体移动,压缩他的出手空间。”
我一步步演示贴墙游走、借障跃进的动作,每一步都控制在对方第二次投掷前完成逼近。
最后是诈退诱敌型。我后撤两步,故意露出破绽。“这种人最危险。他退,你以为有机可乘,其实陷阱就在脚下。”
我猛然前扑,却在即将出手时收势回防,反手格开背后虚影。
“宁缓勿躁。”我对围观众人说,“守中带探,才是破局之道。”
士兵甲蹲在一旁,用小木片标记每一次节奏变化节点。他抬头问我:“如果对方节奏忽快忽慢呢?”
“那就跟着变。”我说,“但他变,你要比他慢半拍。等他露出真意图,再动不迟。”
黄昏时分,营帐外一片寂静。我独坐石墩上,闭目调息。白天的训练让肌肉酸胀,心跳仍有些急促。我放慢呼吸,一吸一吐之间,回想今日每一组动作的衔接点。
老将军曾说:“用耳朵打仗。”
我现在明白了,真正的强者,不在喝彩声中,而在寂静里听见自己的心跳与刀锋共振。
我起身抽出宝剑。暮色渐浓,剑身映着残阳,泛出冷光。我缓缓起势,演练一套慢剑。不求速度,只求精准。每一式都拆解到位,肩、肘、腕三点一线,力道由根而发,贯至剑尖。
“破云见日”,肩先动,腰随转,剑出如抽丝。
“横断江流”,步微沉,膝半屈,斩势藏于蓄力之中。
“回马挑刺”,转身不过半圈,剑锋已在喉前三寸停住。
一遍,两遍,三遍。汗水再次浸透劲装,手臂颤抖,但我没有停下。直到最后一式收势,剑尖垂地,呼吸归于平稳。
副将不知何时站在场边,手里拎着水囊。他走近,递给我一口水,又拍了拍我的肩。
“明早我替你盯第一场。”他说完便转身离去,脚步沉稳。
士兵甲默默走来,拾起散落在沙地上的木棍。他没说话,只是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没有疑问,也没有担忧,只有敬服。
我站在原地,银甲映着最后的天光,像一柄入鞘未眠的利剑。
远处校阅台石旁,风卷起一缕尘土,掠过白日划出的路线痕。我摸了摸怀中的竹简,炭笔记下的三项任务尚未完成,但我知道,方向已经清晰。
体能还需再压一刻。
剑速必须提速半息。
而阵法之思,终要化为指尖的杀机。
我握紧剑柄,指节发白。旧伤在夜里总会隐隐作痛,但这痛提醒我还未到巅峰,更不能松懈。
校场边缘传来脚步声,是夜训队伍集结的信号。我收剑入鞘,正要抬步,忽觉右臂一阵抽搐,像是旧伤在警告我极限将至。
但我没有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