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郡王府的书房这几日俨然成了一个小型的决策中心，胤祥几乎是天天来点卯，其他几位与胤禛交好或暗中投靠的官员也时常前来议事，气氛虽忙碌，却透着一种胜券在握的沉稳。
“四哥，八哥那边有动静了。”胤祥将一份刚收到的密报递给胤禛，脸上带着一种果然如此的表情。
胤禛接过，快速扫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密报上说，被禁足在府的八阿哥胤禩，今日向宫里递了请罪折子，言辞恳切，深刻反省自己御下不严、识人不明，为了肃清吏治，以正视听，他主动请求将门下几个涉及贪腐、但此前未被胤禛重点弹劾的核心党羽，包括一位吏部文选司郎中、一位都察院的六科给事中，革职查办，以示绝不姑息。
“断尾求生。”胤禛将密报随手丢在桌上，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他倒是舍得。”
这几位被抛出来的，可都是八爷党在关键部门经营多年的老人，是真正的心腹，如今为了保住自己和其他更核心的势力，胤禩不得不亲手将他们推出去当替罪羊。这一招，痛，但有效，至少能在皇阿玛面前表现出一个大义灭亲、知错能改的姿态。
胤祥嗤笑一声：“他不舍也得舍！四哥您这几日接连不断的弹劾，跟刀子似的，一刀一刀割在他的肉上，他要再不断尾，怕是整个身子都要保不住了！”
“由他去吧。”胤禛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晴朗的天空，“经此一役，他在吏部、都察院的势力折损近半，门下人心涣散，没有一年半载，缓不过这口气来。”
他心中并无太多快意，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冷静，前世，八弟党是如何一步步将他逼到墙角，如何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人被清洗却无能为力，那种屈辱和愤怒，他记忆犹新，这一世，角色互换，他成了那个执棋的人，将对手逼得自断臂膀，这种感觉，不坏。
果然，康熙帝对于胤禩主动请罪、大义灭亲的行为，虽未多加赞赏，但也没有再深究，那几位被抛出来的官员很快被革职，相关案件也被快速审理结案。朝堂之上，持续了数日的弹劾风暴，终于渐渐平息下来，但风暴过后，留下的痕迹却深刻而明显。
八爷党势力遭受重创，元气大伤，以往门庭若市的八贝勒府，如今可谓是门可罗雀，那些原本依附或观望的官员，眼见八阿哥自身难保，纷纷另寻出路，或者干脆偃旗息鼓，不敢再轻易站队，胤禩多年苦心经营的人脉网络，出现了巨大的缺口。
反观雍郡王胤禛，经此一役，威望空前，他在朝堂上展现出的果决、狠辣以及对证据的把控能力，让所有朝臣都见识到了这位平日里看似冷面寡言的四阿哥，一旦出手是何等的雷霆万钧，更难得的是，他弹劾的皆是实证，并非凭空构陷，这在注重名正言顺的官场上，赢得了不少中立官员暗暗的敬佩。
“雍郡王此举，虽过于刚猛，却也是为国除弊，大快人心啊！”
“是啊，此前只知四爷办事严谨，不想还有如此魄力！”
“往后这朝堂风向，怕是真要变了。”
类似的议论，开始在官员们私下交往中流传，连一些原本对胤禛冷面形象颇有微词的老臣，也不得不承认，这位爷有能力、有手段，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
雍郡王府内，却是另一番景象，危机解除，胤禛紧绷了多日的神经终于可以稍稍放松，这日晚膳，他明显比往日多用了半碗饭，甚至还颇有兴致地点评了一下厨子新研究的一道点心。
“爷今日胃口不错。”清仪看着他放下筷子，语气平淡地陈述。
胤禛接过苏培盛递来的热毛巾擦了擦手，笑道：“心头大石落地，自然胃口大开。”他看向清仪，目光柔和，“这几日忙于前朝琐事，冷落夫人了。”
清仪正小口喝着汤，闻言抬眼看他：“无妨，你忙你的。”她对此是真不在意，修炼之人，耐得住寂寞，更何况，她能感知到府外那属于他的势正在不断凝聚、增强，这比她整日与他厮混一处，更有意义。
“那不行，”胤禛却不答应，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点讨好，“今晚爷有空，好好陪陪夫人？听说苏培盛又寻来了几块有意思的石头，爷陪你去库里挑挑？”
清仪放下汤匙，拿起帕子拭了拭嘴角，瞥了他一眼：“是你自己想看吧？”
被戳穿心思，胤禛也不尴尬，反而理直气壮：“爷这是投其所好！夫人难道不想看看？”
最终，两人还是一起去了库房，看着清仪在那些琳琅满目的玉石、矿石中专注挑选、偶尔指尖泛起微不可查的灵光感知其内里气息的模样，胤禛就觉得心头一片宁静满足。前朝的刀光剑影，兄弟的倾轧算计，仿佛都被隔绝在外，只有在这里，在她身边，他才能卸下所有心防，做一个简单的、想讨好自己心爱女子的男人。
而与雍郡王府的温馨宁静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八阿哥府书房内的一片狼藉。哐当！一声脆响，上好的甜白釉茶盏被狠狠掼在地上，碎片和茶水四溅。胤禩胸膛剧烈起伏，那张惯常温润如玉的脸上，此刻布满了阴鸷和扭曲的怒火，哪里还有半分平日八贤王的风度？
他刚刚送走了前来宽慰实则打探消息的九弟胤禟，心中的屈辱和愤恨几乎要冲破胸膛。断尾求生！他竟然被老四逼到了不得不断尾求生的地步！揆叙、哈尔敏、陶德，还有今日他亲手推出去的那几个，都是他多年心血！就这么没了！
“四哥，好，好得很！”胤禩咬牙切齿，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刻骨的寒意，他之前虽忌惮四哥，却从未将他放在与自己同等的位置上，只觉得这个四哥性子冷硬，不擅交际，不足为惧。
可这一次，四哥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如此狠辣精准，直接打在了他的七寸上！还有他府上那个诡异的乌拉那拉氏！那妖僧的反噬，他绝不相信是巧合！
“爷。”心腹管家战战兢兢地站在门口，不敢进来。
胤禩猛地深吸几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恢复了几分清明，但那深处刻骨的恨意与忌惮，却愈发浓重。
他挥了挥手，声音嘶哑：“收拾干净。”
“嗻。”管家连忙唤人来打扫。
胤禩走到窗边，看着雍郡王府的方向，目光阴冷如毒蛇，四哥，今日之辱，他日必百倍奉还！还有那个乌拉那拉氏，他倒要看看，你能护他到几时！
他心中对胤禛的恨意，以及对清仪那莫测手段的忌惮，在此刻达到了顶点，这场夺嫡之争，经此一役，已彻底转入明面，再无转圜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