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重，帐外的空气仿佛都因胤禛的沉默而凝固了，他低着头，紧紧握着清仪的手，那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指骨，却又带着一种无助的颤抖，先前得知她修仙身份时的激动与骄傲，此刻已被寿逾千载这四个字击得粉碎，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和绝望。
仙凡之别，如同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横亘在他的眼前。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令人心碎的结局，他白发苍苍，最终走向生命的终点，而她依然风华依旧，最终踏上漫长的仙途，消失在他的世界里，消失在时间的洪流里，光是想象，就让他的心痛得无法呼吸。
清仪清晰地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混乱而痛苦的情绪，看着他瞬间黯淡下去、写满无力感的侧脸，那紧抿的薄唇甚至失去了血色，她千年来平静的心湖，像是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漾开了一圈圈细微的涟漪。
她并非全然不懂他的恐惧，漫长的修行路上，她见过太多的生死别离，早就已经习惯淡漠视之，但此刻，看着这个会为她挡箭、会将两世隐秘坦诚相告、会因为可能失去她而如此痛苦的男人，她那颗冰封千年的心，似乎被这凡尘最炽热的情感烫了一下。
她原本可以什么都不说，任由他消化这残酷的现实，毕竟，大道无情，她早已习惯独行，可是，她看着他紧紧攥着她的手，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浮木。
清仪沉默了片刻，在胤禛几乎要被那沉重的绝望吞噬时，她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然，”她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胤禛耳中，“大道万千，法门无数，并非绝无他法。”
胤禛猛地抬起头，黯淡的凤眸中骤然迸发出一丝微光，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死死地盯住她。
清仪迎着他瞬间燃起希望的目光，继续平静地说道，语气依旧带着审慎，却不再那么冰冷：“你身负的真龙紫气，乃国运所钟，万民信念汇聚，是此界最为特殊、最为本源的力量之一，其性质至阳至刚，蕴含无边生机与煌煌天威。”
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也更像是在斟酌着透露多少信息：“我曾查阅一些此界流传的古老残卷，其中或有提及以特殊气运为引，构建共生之契的模糊记载，虽大多语焉不详，荒诞不经，但……”
她看向胤禛，目光清澈而认真：“龙气特殊，或许真能窥得一线天机，找到一条属于此界的、独特的延寿共生之机。”
她没有给出肯定的承诺，没有描绘美好的蓝图，只是陈述了一种基于他自身特殊性的、渺茫的可能性，但就是这样一番谨慎甚至带着保留的话，听在胤禛耳中，却不啻于仙音！
她说了并非绝无他法！她提到了延寿共生！她愿意去寻找那条路！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并非对此无动于衷，并非默认了那必然分离的结局！她愿意为了他，去探寻那虚无缥缈的可能，去挑战那看似不可逾越的仙凡壁垒！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如同汹涌的浪潮，瞬间冲垮了刚才几乎将他淹没的绝望！巨大的情绪起伏让他眼眶发热，心脏狂跳，几乎要跃出胸腔。胤禛是何等敏锐之人，他立刻捕捉到了她话语背后那深藏的含义，她不愿就此分离，这个认知，比任何灵丹妙药都更让他振奋！
“清仪！”他激动地唤她，声音因情绪激动而带着明显的沙哑和颤抖，握着她的手力道又加重了几分，仿佛要通过这交握的双手，将彼此的生命线紧紧缠绕在一起，“你的意思是，我们，我们有可能一直在一起？对吗？”
他急切地寻求着确认，凤眸中燃烧着熊熊的希望之火，之前的阴霾一扫而空，只剩下全然的专注与渴盼。
清仪看着他这副如同绝处逢生般的激动模样，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几乎要将她灼烧的炽热情感，心头那圈涟漪似乎扩大了一些。她并没有直接回答他对或不对，那样太绝对，非她行事风格。
她只是微微偏过头，避开他那过于灼热的视线，语气依旧平淡，却少了几分清冷，多了些难以言喻的意味：“大道之路，本就充满未知与变数，既有此一线可能，自当尽力探寻。”这近乎默认的回答，让胤禛心中的狂喜达到了顶点！
他猛地站起身，尽管因为伤势和久坐，动作间牵动了背后的伤口，带来一阵清晰的刺痛，他却毫不在意，他站在她面前，高大的身影在月光下投下一片阴影，将她完全笼罩。
他俯下身，双手紧紧包裹住她微凉的手，目光如同最深邃的夜空，里面闪烁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星芒，一字一句，斩钉截铁地说道：
“无论如何，”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种跨越轮回、打破宿命的决绝，“朕绝不会放手。”
“清仪，你听到了吗？”他凝视着她的眼睛，不允许她有丝毫回避，“无论你是人是仙，来自何方；无论前路是荆棘遍布还是希望渺茫；无论要付出何等代价，我既抓住了你，就绝不会放手！这一世，下一世，生生世世，你都休想离开我的身边！”
这不是询问，而是宣告，是一个凡人男子，在面对仙凡天堑时，发出的最霸道、最执着的誓言。
清仪仰头看着他，看着他因激动而微微泛红的眼眶，看着他眼中那不容错辨的、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浓烈情感，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滚烫而坚定的温度。千年修行，道心似铁，可在此刻，面对这凡尘最直白、最炽热的羁绊，她那冰封的心湖，仿佛清晰地听到了冰层碎裂的咔嚓声响，她看着他，没有挣脱他的手，也没有回应他那霸道的誓言，只是任由他紧紧握着。
月光无声，见证着这跨越仙凡的第一次心意相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