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那点关于点穴的疑问,到底没能在当晚得到解答。他侧身看着身旁呼吸均匀、似乎已然入睡的清仪,终究是没舍得再扰她清梦,只暗自琢磨着明日得让苏培盛多寻几本医书、乃至道家典籍来,或许能从旁敲侧击中窥得一丝半缕真相。
他这头满心好奇又带着几分与有荣焉的窃喜,另一头,年府的书房里,气氛却凝滞得如同结了冰。
年羹尧端坐在太师椅上,面沉如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茶杯边缘,听着心腹幕僚低声禀报刚从四阿哥府内传出的、语焉不详却足够令人心惊的消息。
“具体情形探听不甚分明,只知侧福晋在花园中不慎冲撞了嫡福晋,随后便僵立原地近两个时辰,动弹不得,后被下人扶回院落,至今未曾出门。”幕僚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疑,“府内下人噤若寒蝉,只说是福晋略施薄惩,但手段闻所未闻。”
“僵立两个时辰?动弹不得?”年羹尧重复着这几个字,剑眉紧锁,眼中锐光乍现,“你确定消息属实?不是以讹传讹?”
幕僚躬身:“多方印证,应当不假,四爷府上规矩森严,这等怪事若非亲眼所见,下人断不敢胡乱编排,更不敢传得如此诡异。”
年羹尧放下茶杯,发出清脆的磕碰声。他站起身,在铺着厚绒地毯的书房里踱了两步,心中又是心疼妹妹,又是惊怒交加,更多的,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惊疑。
素玉是他嫡亲的妹妹,自幼娇生惯养,心高气傲,他岂会不知?初入王府受些冷遇,在他意料之中,皇家规矩如此,嫡庶分明。可他万万没想到,素玉竟会受此等近乎邪异的折辱!这已超出了寻常后院争风吃醋、立规矩的范畴。
挥手间让人僵立两个时辰?这岂是寻常妇人能做到的?便是江湖上最高明的点穴功夫,也绝无可能让人维持那般姿态如此之久,且毫无痕迹!
那个乌拉那拉清仪……
年羹尧脑海中浮现出关于这位四福晋的有限信息,出身满洲着姓大族乌拉那拉氏,父亲是步军统领费扬古,家世无可指摘,未出阁前在京城贵女中名声不显,只说是性子沉静,并非跋扈张扬之人。嫁给四阿哥后,除了生了嫡长子且孩子康健外,似乎也并无太多特别之处,甚至可以说颇为低调。
一个出身名门、性子沉静的皇子福晋,怎会有如此诡异莫测的手段?
弘晖!那个一出生就被传为祥瑞,格外健康聪慧的嫡长子!还有四阿哥胤禛,近年来在朝堂上愈发沉稳干练,气色也远胜其他劳心劳力的皇子,甚至连皇上有时都流露出几分另眼相看,这些看似不起眼的细节,此刻串联起来,都隐隐指向那个深居简出的四福晋!
此事绝不简单!
年羹尧猛地停下脚步,眼神变得锐利无比。他看向幕僚,声音低沉而坚决:“去查!动用所有能动用的关系,不惜代价,给我仔细地查!乌拉那拉清仪,从她出生到现在,所有能查到的经历,接触过什么人,有过什么病痛,性情有无突变,哪怕是再细微的异常,都给我挖出来!还有她娘家费扬古府上,所有能扯上关系的人,底细都要摸清!”
他就不信,这世上真有毫无破绽、凭空得了神通的人!
“嗻!属下明白!”幕僚心中一凛,深知此事非同小可,连忙领命而去。
接下来的几日,年羹尧动用了自己在京中经营多年的关系网,从宫中到宗室,再到三教九流,多方打探,试图揭开四福晋身上那层神秘的面纱。
然而,调查的结果却让他更加困惑,甚至感到一丝寒意。
所有明面上的信息都显示,乌拉那拉清仪,就是一个再标准不过的满洲贵女。家世清白,教养严格,婚前履历干净得如同一张白纸,连场像样的大病都未曾有过,性格描述也无非是贞静、柔顺、知书达理,与诡异、手段这些词毫不沾边,嫁入皇室后,除了贤名,也并无任何逾越或出格之举。
至于费扬古府上,更是铁板一块,上下规矩严明,打听不出任何关于这位姑奶奶有何异常的传闻。
“将军,能查到的就是这些了。”幕僚再次回报时,脸上也带着几分无奈和不解,“四福晋的过往,干净得几乎有些过分,但越是这样,反而越显得不对劲。”
年羹尧盯着手中那份薄薄的、记录着清仪完美无瑕生平的信笺,眉头拧成了死结。
一个如此正常的大家闺秀,怎么可能让素玉遭受那样匪夷所思的惩戒?这背后定然有鬼!要么,是她隐藏得太深;要么,就是她身边有高人,或者她本身,就非比寻常!
这个念头让年羹尧心头一跳,他想起一些军中流传的关于萨满、关于奇人异士的模糊传说,难道……
他烦躁地将信笺揉成一团,扔进脚边的炭盆里,看着火苗迅速将其吞噬,明面上的调查已经走入了死胡同,再查下去,只怕会打草惊蛇,引起四阿哥和那位福晋的警觉。
如今看来,这四阿哥府的水,比他们想象的要深得多,那个看似不声不响的乌拉那拉氏,恐怕才是府里真正不能招惹的人物。
沉思良久,年羹尧终于下定决心。他铺开信纸,提笔蘸墨,字迹潦草却力透纸背,带着不容置疑的告诫:
“素玉吾妹见字如面:府中之事,兄已尽知。嫡福晋深不可测,非汝所能抗衡。切记暂避锋芒,安分守己,万不可再行招惹,徒惹祸端。保全自身,静待时机,方为上策。兄羹尧手书。”
他封好信,唤来绝对心腹,低声吩咐:“想办法,务必亲手将这封信交到侧福晋手上,提醒她,看完即毁,谨记于心。”
看着心腹领命而去,年羹尧走到窗边,望着雍亲王府的方向,目光深沉。
乌拉那拉清仪,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位四福晋,恐怕会成为他们年家,乃至整个朝局,一个巨大的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