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分 中秋团聚,共话新生
中秋那天,黑风岭下的阳光都带着几分温柔的暖意,不像夏日那般炽热,透过老槐树的枝叶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合作社的院坝被乡亲们收拾得焕然一新,墙角的杂草被除得干干净净,还撒上了些新采的野菊花籽,虽然还没开花,却透着勃勃生机。
那几株歪脖子向日葵虽已过了花期,花盘里结满了饱满的籽实,却依旧挺着粗壮的枝干,像是特意为这团圆的日子站岗值守,见证着这来之不易的安宁。
十几张八仙木桌被妇女们用碱水擦得油光锃亮,能照出人的影子,沿着院坝边缘整齐排开,桌腿下都垫着平整的石块,防止吃饭时晃动。乡亲们早早地就提着各式各样的食盒赶来,木桌上很快就摆满了各色佳肴,香气在院坝里弥漫开来,勾得人垂涎欲滴:林晓燕端来的桂花糕码在精致的青花瓷盘里,米香混着新鲜桂花的甜香萦绕不散,糕面还点缀着几粒鲜红的枸杞,看着就诱人;王大婶的炖鸡用粗陶砂锅小火慢炖了一上午,汤汁浓白如奶,油花上飘着几根翠绿的香菜,掀开锅盖时,香气能飘出半里地;李大叔家刚收的板栗,一部分煮得粉糯香甜,装在竹篮里冒着热气,剥开来金黄饱满;另一部分和五花肉同烧,酱香扑鼻,肉质软烂,板栗吸足了肉香,味道更是绝了;张大爷还特意带来了珍藏多年的野蜂蜜,装在古朴的粗瓷罐里,晶莹剔透,用来蘸着糕点吃,甜而不腻。
最显眼的是院坝中央的老石磨,磨盘被乡亲们用细布擦了一遍又一遍,泛着温润的石质光泽,上面摆着一个足有洗脸盆大的月饼——这是五个村子的妇女们前天就开始合力制作的,用新收的精米磨成细腻的米粉,掺着自家晒的枣泥、核桃碎和花生仁,还加了些桂花蜜增加风味。烤好后,由写字最好看的林晓燕用熬得浓稠的红糖浆细细写了“团圆”二字,字体圆润饱满,在阳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格外醒目。
夕阳渐渐沉到黑风岭背后,天边被染成一片温暖的橙红色,像是打翻了的颜料盘,云朵也被染得五彩斑斓。一轮皎洁的圆月慢悠悠地爬上岭头,清辉如水般洒遍整个山谷,把院坝照得如同白昼,连地上的草叶都看得清清楚楚。陈指导员站起身,手里端着一个粗瓷碗,碗里盛着乡亲们用新收的糯米自酿的米酒,酒液澄澈透明,带着浓郁的米香,还飘着几粒桂花。
他抬手示意大家安静,原本热闹的院坝瞬间就静了下来,只有远处稻田里的蛙鸣和风吹树叶的声响。陈指导员高声说道:“乡亲们!整整三年了!这是黑风岭被匪患盘踞以来,咱们过得第一个安稳、团圆的中秋!我还记得去年中秋,我路过这里,看到的是乡亲们躲在山洞里,啃着干硬的玉米饼,听着山上土匪的枪声,连哭都不敢大声哭!”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眼神里满是感慨,“现在不一样了!匪首张黑虎伏法,作恶的土匪被剿灭,咱们的家园重新修整好了,地里的庄稼长势喜人,马上就要丰收了!这一切,都是赵队长带领的民兵队舍生忘死、浴血奋战换来的,更是咱们每一位乡亲团结一心、互相扶持换来的!
这碗酒我敬大家,敬咱们黑风岭的新生!”他话音刚落,院坝里就爆发出震天动地的欢呼和掌声,连远处稻田里的蛙鸣都被盖过,几个老人激动得拍着桌子叫好,眼泪顺着皱纹滑落;孩子们也跟着拍手,小巴掌拍得通红,脸上满是天真的笑容。陈指导员仰头将碗里的米酒一饮而尽,碗底朝天,引得乡亲们又是一阵叫好。
赵卫国站在人群中央,手里端着一碗温热的米酒,目光缓缓扫过眼前的一张张笑脸,心里满是感慨。李大叔正给张大爷夹着一块炖鸡肉,两人凑在一起低声说着今年的收成,脸上满是丰收的喜悦;几个后生围着孙老石,听得入了迷,孙老石正唾沫横飞地讲着剿匪时最惊险的那一场战斗,说到关键时刻,还特意拍了拍胸脯,引得后生们阵阵惊呼;孩子们举着小块月饼在院坝里追逐打闹,月饼渣掉在衣襟上也不管不顾,笑得格外开怀,清脆的笑声像银铃般在山谷里回荡。
这热闹又安稳的场景,像一股暖流涌入赵卫国的心田,让他忽然想起三年前的那个中秋——那天他和老班长躲在阴冷潮湿的山洞里,洞外是土匪搜山的枪声和嚣张的吆喝声,冰冷的雨水顺着洞壁往下淌,两人分吃着半块干硬的玉米饼,饼渣掉在地上都要捡起来吃掉。
老班长摸着他的头,声音沙哑却坚定地说:“卫国啊,好好活着,等咱们把土匪打跑了,一定要让乡亲们过个踏实、团圆的中秋,让孩子们都能吃上月饼,让老人们都能睡个安稳觉。”想到这里,赵卫国的眼眶微微发热,他悄悄抬手擦了擦眼角,生怕被乡亲们看见。这时,林晓燕端着一杯散发着清香的桂花酒走了过来,酒杯是个小巧的粗瓷杯,杯沿上还沾着几粒新鲜的桂花,香气扑鼻。她走到赵卫国身边,轻声说道:“赵队长,忙了一天了,喝杯桂花酒解解乏吧。这酒是我用自家酿的米酒泡的,加了些新鲜桂花,味道还不错。老班长要是能看到现在的样子,看到乡亲们都能安稳过节,肯定比谁都高兴,他的心愿总算实现了。”
赵卫国接过酒杯,指尖触到杯壁的微凉,桂花的清香顺着鼻腔涌入,让他精神一振。他抬头望向黑风岭,月光把山岭的轮廓勾勒得格外清晰,山影连绵起伏,曾经因土匪盘踞而显得狰狞可怖、让人望而生畏的黑风岭,此刻在皎洁的月色中变得温和而厚重,像是一位默默守护家园的老者,静静地注视着山下的生灵。
山坳里,当年老班长牺牲的地方,如今已经长出了茂密的野草,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银光,仿佛老班长的灵魂也化作了这山的一部分,守护着这片他用生命换来的土地。赵卫国举起酒杯,对着夜空,对着黑风岭的方向,缓缓说道:“老班长,咱们做到了!张黑虎那伙土匪被剿灭了,主犯都判了死刑,乡亲们的冤屈都报了!家园重新修整好了,被抢走的东西都还回来了,地里的庄稼也长得很好,马上就要丰收了!今年的中秋,大家都吃上了热乎饭、团圆饼,孩子们在院里打闹,老人们在说笑,再也不用担心土匪来了!”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哽咽,却异常坚定,“匪患除了,家园安了,乡亲们的日子越来越好了,您在天有灵,就放心吧!我们会守好这片土地,守好乡亲们,让黑风岭永远太平!”风吹过院坝,带来了桂花的香气和稻田的清香,轻轻拂过他的脸颊,像是老班长温柔的回应,又像是黑风岭的祝福,带着安宁与祥和。
桂花酒入喉,清甜中带着一丝醇厚的酒香,暖意从喉咙一直蔓延到心底,驱散了夜的微凉。院坝里的笑声更浓了,不知是谁起了头,唱起了山里流传已久的民谣,歌声粗犷而悠扬,带着山野的淳朴与豪迈;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进来,男女老少齐上阵,歌声在山谷里回荡,久久不散。周建民和几个年轻的民兵队员一时兴起,比起了掰手腕,两人面对面坐在长凳上,手肘死死抵着桌面,肌肉紧绷,脸憋得通红;围观的乡亲们围成一圈,加油声、呐喊声此起彼伏,连陈指导员都凑过去看热闹,还不时给两人支招。
妇女们聚在一旁的石凳上纳鞋底,针线在手指间灵活穿梭,线轴转动的“嗡嗡”声混着说笑声,格外温馨;她们一边纳鞋底,一边聊着家常,说着谁家的孩子懂事,谁家的庄稼长得好,眼里满是对未来的憧憬。孩子们吃完月饼,又跑到院坝中央的老槐树下玩起了捉迷藏,有的躲在树后,有的藏在桌子底下,小小的身影在月光下穿梭,笑声清脆悦耳。
这笑声、歌声、谈笑声顺着山谷飘向远方,与稻田里此起彼伏的蛙鸣、山涧潺潺的溪流声、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一曲热闹而安宁的生命乐章,诉说着黑风岭的新生与希望。赵卫国看着眼前的一切,握紧了手中的酒杯,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知道,这来之不易的安宁不是结束,而是新的开始。有党和八路军工作组的指引,有训练有素的民兵队日夜守护,更有乡亲们拧成一股绳的团结与坚韧,黑风岭的日子,定会像这中秋的圆月一样,越来越圆满、越来越明亮,再也不会有黑暗与苦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