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白的光束打向面前流动的液体,能见度很低,水质异常浑浊,手电的光线勉强探入半米便被完全阻隔。
大量深墨色的水藻类植物生长在两侧密布的石缝间,根系深入混凝土坚硬的结构之中,一根根宽扁的茎叶在狭小的光晕中静静浮动。
顺着光线往上方看去。
蜗牛甲壳般的真菌、孢子几乎覆盖了视野中所有的缝隙。
无数暗黄色的菇帽上反射着油腻的黏液,它们密密麻麻地嵌在石材较为干燥的边缘。
偶尔被激起的水花溅过,柔软的表面会像解冻后的烂肉般微微抖动,从中释放的粉尘随之簌簌落下,在水面撒落大片大片乳白的孢子颗粒。
这些带着亿万菌群的排泄物,会层层渗入下方流动、幽绿的水体,其中混杂着各种腐败的食物残渣、细小的昆虫尸骸、还有各种小型生物降解后的、暗黄色的脂肪。
这些肮脏、混乱的杂物逐渐沉淀在底部,裹挟着大量滋生的微生物群落,在这潮湿密闭的环境下进行长时间的发酵。
宁芊蹲在河道的前方,抓着手电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这些地下独有的生态,她一边捂着鼻子,一边慢慢伸出指尖,有些好奇地向着一个格外膨胀的菇帽点去。
这看着就像一颗混凝土上生长的痘。
她是真的想看看戳破后,里面会不会炸出黏腻的脓汤来。
“走吧,我们都好了。”
带着探索欲的指尖,被女人这一声幽幽的呼唤突然打断,就停留在半空几厘米的位置。
她听见后方的三道脚步,正深深浅浅地站定。
宁芊有些失望地搓了搓手,撑着膝盖慢慢站起身来。
活动了下蹲得发麻的小腿,她没有立刻出发,反而指着那条流动的地下水域问道,“你们平时喝这个水嘛?味道怎么样?”
穿着灰色卫衣的小木正将头上的兜帽用系带裹紧,圈圈皱褶中露出一双带着红肿的眼睛。
他站在光晕的边缘,像一棵仍人蹂躏后的浅色蘑菇。
“不喝!”
小木胆怯的性子竟突然拔高了音量,带着点莫名其妙的愠怒,“我们是人!!”,尖锐的声调在出口的刹那!猛地被这空洞的拱门放大!
巨大的“人”字,带着回音不断撞向潮湿的墙壁,又迅速弹了回来,激得他自己肩膀一颤!
吓了一跳!
小木缩了缩脖子,声音立刻矮了下去,“不是什么东西都喝.......”,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和谁说话,咻地一声缩回了英姐的身后,背着的双肩包在甩动中发出叮里咣啷的响动。
宁芊被这一吼,站在原地挠了挠头,倒是也没生气,只是忽然有些尴尬。
“你不喝就不喝...喊那么大声干什么.....”
她皱着眉头揉了揉耳廓,假装举起拳头比划了下。
小木抓着英姐肩膀的指节瞬间泛白,身体剧烈颤抖起来。
“哎呀....不禁逗,没意思。”,见三人都噤若寒蝉的看着自己,齐齐后退了一步,宁芊无奈地摇了摇头,摆摆手自顾自地往前走去,“行了行了...出发吧。”
“走吧。”英姐搂着小木的肩膀捏了捏,低声安抚了几句。
罗隽一言不发的跟在几人身后,抓着手里的钢管目光阴沉,步伐非常沉稳。
身体不时陷入光晕外的黑,那道凶戾疤痕下的眼浮浮沉沉。
几人开始沿着南边的方向前进。
视野一片黑暗,像黏稠的墨汁般向着深处延展。
空气中的恶臭浓郁,气流随着几人的到来而翻滚,将浑浊的氧搅得更加难以呼吸。
四人沉闷的脚步声,在空空荡荡的密封环境中回响。
靴底踏过通道间坑坑洼洼的、积存的黑水,脚下传来的触感却是一阵古怪的软绵,拔起时发出“噗”声的黏腻,似乎踩烂了一些蜡化的残骸。
几人浅薄的呼吸声在死寂中紧紧交织着,沿着错综复杂的潮湿洞壁擦过,撞上前方转折的弯道,而后迅速消散在不见五指的阴影中。
滴——嗒——嗒——
冰冷刺骨的水滴砸进脖颈,引得女人一个激灵赶忙裹紧些衣领。
“英姐....”
牵着的温热手掌攥紧了些,带着难以自控的抖动,她轻轻握紧了半分,算是回应。
前方的脚步消失,忽然毫无征兆地停了下来,英姐赶忙拉着他站定在原地。
宁芊手中的手电抬高了些,照亮前方,几米外的黝黑通道下,被一块突兀的隆起挡住了去路。
一股浓烈的、但绝非是先前腐烂气味的、充满刺激性的恶臭汹涌地袭来!
那股恶心的气味仿佛被熏成腌黄的实质气浪,劈头盖脸地朝着宁芊砸来。
她皱着眉立刻用手背抵着鼻子,抬起手腕光束上下扫射了一番。
“什么玩意....”
她厌恶的嘟囔着,借着惨白的光柱打量起眼前的东西。
映入眼中的,首先是绿——那种泛着油光、仿佛裹了一层黏稠胶状物的深绿。
大量的藤蔓从上方看不见的黑暗中延伸、垂落下来,无数粗壮的灰茎在茂密叶面下互相缠绕,像一大团倒吊在空中的、剧毒的蛇窝。
和那些遮盖拱洞的“天然帘幕”不同,这些根茎明显不是完全悬空。
那些幽绿的叶子遮遮掩掩,露出的细小缝隙里,隐约透着一道模糊的边缘轮廓,仿佛是在包裹着什么实体生长,隆起的弧度下能看出藏着一个柱状的物体。
就像......就像一个被植物捆绑的粽子。
无穷无尽的黑暗爬过寡淡的光,好像在此刻更凑近了些。
深处的水声像是沉沉低语,悄悄啃噬着旅人的理智。
小木那泛红的眼眶内瞳孔震动,他在见到这古怪物体的刹那,浑身泛起了一阵鸡皮疙瘩,猛地往后退了一步!
“我我我我....我们之前来的时候还没...还没这个的!”
男人目露惊骇之色,仿佛看见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疯狂的滚动着喉结,身子踉跄着直往后方退去。
看起来,他宁愿陷入这深不见底的、毫无安全感可言的黑暗......也不想离那诡异的藤蔓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