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贵人看着玖鸢的笑，心里的火气莫名消了些，可嘴上依旧是不饶人的：“还是妹妹会笼络人，连颗蜜饯都带着心思。”
“不过是见了孩子，想起本宫的弘晏罢了。”谦嫔轻轻摸了摸玖鸢的头：
“公主若是喜欢，改日我让小厨房多做些送来。说起来，前几日得了匹西洋的软缎，粉白的，上面织着小珍珠，做件小袄给公主穿，定好看。”
乐贵人听她句句不离孩子，句句带着热络，倒像是自己斤斤计较了。
她瞥了眼安陵容素净的衣衫，忽然觉得那点刻薄话说出来，反倒显得自己小家子气。
“再说吧。”她拉过玖鸢的手：“时辰不早了，妙嫔姐姐已经在戏楼等着妹妹与玖鸢了，姐姐自便。”
乐贵人说着，敷衍的福了福身，便带着玖鸢离去。
“妹妹慢走。”谦嫔看着她们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才松了口气，低头就看到了小小的弘晏笑眯眯的看着自己，她方才强撑着的气势也瞬间软了下来。
谦嫔现在那愈发觉得，亏得她一开始遇到的是华贵妃和欣嫔，若是旁人，估摸着定会打压自己，那般情况，不知道自己如今的日子会过成什么样子。
谦嫔摸了摸怀里弘晏的头，抬头瞧见郁郁葱葱的银杏树，轻声道：
“有些人就像带刺的玫瑰，看着厉害，其实这种人才是最好对付的。咱们不惹她，也别怕她，好好走自己的路就是了。”
风卷起几片路旁的花瓣，落在她的发间。
安陵容轻轻拂去，捏了捏弘晏的小脸蛋，慢慢往前走去。
阳光透过叶隙落在母子俩身上，暖融融的，像她方才说的话，软乎乎的，却带着股韧劲，走出条稳稳的路。
“我们去找欣娘娘和淑和姐姐玩吧。”谦嫔突然说了这样一句话，转了方向，往映水兰香走去。
万方安和的朱漆门刚推开一条缝，就见齐妃拎着食盒站在阶下，鬓边的赤金点翠簪在日头下泛着光。
三阿哥弘时正背对着门临帖，听见动静回过头，眉宇间带着几分不耐：“额娘怎么又来了？”
是了，这个‘又’用的异常妥帖，自从上次齐妃被皇帝斥责后，她便一心扑在了三阿哥弘时身上，几乎日日都来。
至于与自己同住的柔答应，她可是懒得管，若是当真照顾好了，让她生下个阿哥，岂不是给自己的三阿哥添堵？岂不是让皇上又有别的选择？
“刚让小厨房炖了冰糖雪梨，你这几日读书辛苦，润润喉。”齐妃把食盒往案上一放，揭开盖子时，白汽混着梨香漫出来：
“快趁热吃，凉了就不好了。”
弘时皱着眉，手里的狼毫悬在纸上：“先生说读书要心无旁骛，额娘总来，扰得我静不下心。”
“你这孩子。”齐妃嗔了他一眼，却亲手把玉勺塞进他手里：“额娘还能害你？”
“你是你皇阿玛的长子，将来是要替他分忧的，不多用些补品，怎有精力读书？”
弘时听到这每次都会听的大同小异的话，有些不耐烦了：“额娘喜欢读书好的大可去找四弟！”
“你这叫什么话！”齐妃的声音陡然拔高，又猛地压低，凑近了些：
“你是正经的皇子，他呢？生母卑贱且早逝，不过是靠着如今华贵妃看得上他才得些脸面。”
“且你当华贵妃真心疼他？不过是自己生不出，才把他当个幌子，将来还不是要靠你这个长子？”
她往窗外瞥了眼，见廊下的太监离得远，声音压得更低：
“那华贵妃平日里耀武扬威，不就是仗着年家的势？可她连个子嗣都留不下，再风光又有什么用？你可不能被她护着的那个比下去，不然将来……”
“额娘！”弘时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响：
“先生教过，背后不可妄议旁人！四弟待我一向和睦，华娘娘也从未苛待过谁，您再说这些，儿子就……”
“就怎样？”齐妃也有些生气了，她不明白，皇上斥责她就算了，怎么连自己生养的孩子都不理解她？
齐妃叹了口气，说道：“弘时啊，额娘这都是为了你好啊，你怎就不理解额娘的苦心呢？待到你继承大统那日……”
话没说完，就见侍立在外的太监轻咳了一声。
齐妃忙闭了嘴，见是三阿哥的太傅进来，忙堆起笑：“先生来了，弘时就交给您了，本宫先走了。”
她拎着空食盒往外走，特意往后殿走了走，正见四阿哥弘历捧着本书从里面出来，穿着件月白长衫，见了她忙躬身行礼：“齐娘娘安。”
齐妃的脸沉了沉，鼻孔里“嗯”了一声，抬脚就走，擦肩而过时，故意用食盒撞了他一下。
四阿哥踉跄了两步，手里的书掉在地上，她却头也不回，裙摆扫过青石砖地面，直直的离去。
回到水木明瑟，齐妃把自己关在屋里，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
镜中的人眼角已起了细纹，鬓边的点翠再亮，也掩不住那股挥之不去的郁气。
她想起皇上那日的斥责，想起弘时方才的顶撞，心里像塞了团乱麻。
“娘娘，三阿哥的墨该换了，要不要让小厨房备些松烟墨？”翠儿轻声问。
齐妃猛地回过神：“备！怎么不备？还要最好的！再去给弘时做件石青蟒纹的袍子，让他明日就换上——本宫倒要让那些人看看，谁才是正经的皇子！”
窗外的风卷着花瓣，扑在窗纸上沙沙作响，倒是一副唯美的画卷。
齐妃望着万方安和的方向，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不能输，弘时也不能输，弘时是皇上的长子，是未来的皇帝，自己就是未来的太后，什么华贵妃，哼，还不是得乖乖的给自己行礼？
只是她没瞧见，方才被她撞掉书的四阿哥，正弯腰捡书，目光掠过她的背影时，清澈的眼里，藏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沉静。
万方安和的风还在吹，像谁在无声地数着，这宫墙里的日与夜，到底藏着多少说不清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