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婉追上温宜，从袖袋里摸出颗糖：“这个给你，橘子味的，甜得很。”
温宜接过来，小心翼翼地剥开糖纸，刚要放进嘴里，又想起什么，递到端贵人嘴边：“额娘先吃。”
端贵人笑着咬了一小口：“温宜吃吧，娘不爱甜的。”
淑和看着这一幕，对清婉小声道：“温宜妹妹倒孝顺。”
清婉点头，忽然瞥见温宜的布兔子耳朵歪了，伸手帮她理了理：“这个兔子是谁做的？针脚好密。”
“是……是额娘做的。”温宜含着糖，说话有点含糊：
“额娘，说……说等我长到清婉姐姐这么大，就教我做布偶。”
“那到时候咱们一起学！”清婉拉着她的手：“我还会编草蛇呢，长长的，能绕手腕三圈。”
温宜吓得往回缩了缩手，又被清婉逗得咯咯笑，笑声像银铃似的，惊飞了廊下的几只麻雀。
两个孩子这才是当真熟悉起来了。
端贵人与淑和跟在后面，听着小姑娘们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一个说茹古涵今的葡萄快熟了，一个说朝槿新得了个拨浪鼓，声音混着风里的花香，倒比太液池的水声还要动听。
九曲桥的栏杆上爬满了牵牛花，紫色的花吹着小喇叭。
淑和指着桥对面：“你们看，那是不是朝槿？”
只见茹古涵今的门口，一个穿着粉色袄子的小丫头正踮着脚张望，身后跟着个嬷嬷，手里拿着个拨浪鼓，正是两岁多的朝槿公主。
看见淑和与清婉，朝槿挥舞着小手，咿咿呀呀地喊着什么，声音软糯得像。
“朝槿妹妹在叫我们呢！”清婉拉着温宜就往前跑，淑和与端贵人相视一笑，也加快了脚步。
阳光穿过柳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几个小姑娘的笑声顺着桥洞飘远了，惊得水里的锦鲤吐了个泡泡，慢悠悠地游向深处。
这圆明园的午后，原是比宫里更适合孩子玩耍的——
没有那么多规矩，只有花，有风，有说不完的悄悄话，像温宜手里的糖，甜得让人心头发暖。
茹古涵今的廊下爬满了紫藤，淡紫色的花串垂下来，像挂了一串香雪。
敬妃与端贵人相对而坐，青瓷茶盏里飘着龙井的清香，偶尔碰在一起，发出细碎的叮当声。
“你看这几个，倒像是打小一起长大的。”敬妃笑着往院里指。
廊下的空地上，淑和正领着清婉、温宜和朝槿编草蚱蜢。淑和的手指最巧，三两下就折出个活灵活现的，引得朝槿拍手直叫“姐姐”；
凌清婉虽天天说自己会，可动起手来还是笨手笨脚的（装的），草叶总从指间溜走，急得直跺脚，温宜便把自己编了一半的递过去：“我教你，这样绕……”；
最小的朝槿抓着根狗尾巴草，在地上画圈圈，嘴里咿咿呀呀，不知在说些什么。
端贵人抿了口茶，眼底漾着笑意：“温宜在园子里闷久了，难得有伴。前几日还跟我说，想找个能一起踩水花的姐妹呢。”
“孩子们原就该这样。”敬妃拿起块绿豆糕：
“宫里规矩多，倒把孩子气都磨没了。就说清婉吧，听闻她在宫里时走路都怕踩疼了蚂蚁，到了这儿，敢追着蝴蝶跑半座园子。”
正说着，院里忽然传来一阵笑闹。
原来清婉的草蚱蜢刚编好，朝槿一把抢过去，转身就跑，小短腿倒迈得飞快，清婉佯装生气地去追，两人围着紫藤架转圈，裙角扫过开得正盛的凤仙花，带起一片粉白的落瓣。
淑和怕她们摔着，跟在后面喊“慢些”，温宜则举着自己的草蚱蜢，在一旁加油，小脸红扑扑的像颗樱桃。
“你瞧朝槿那小模样，抢了东西还得意。”端贵人被逗笑了：“跟你倒是不像，我可记着你从一开始就是沉稳的，养的孩子倒是机灵得很。”
敬妃想起自己，又看了看朝槿，也笑了：“小孩子家，抢东西才见亲近。不像咱们，说话都得在心里绕三个弯。”
含珠给端贵人续上茶，敬妃说道：“说起来，你在园子里住着，倒比我们自在。”
“自在是自在，就是冷清些。”端贵人望着远处的太液池：
“平常日子，也就温宜陪着说说话。如今你们来了，倒像这园子里的花都开得热闹了。”
廊外的风拂过荷叶，送来阵阵清香。
淑和终于追上朝槿，却没抢草蚱蜢，反倒蹲下来，帮她把跑歪的鞋跟系好。
朝槿咯咯地笑，伸手去揪淑和的发带，清婉和温宜也凑过去，四个小脑袋挤在一起，不知在嘀咕些什么。
“淑和这孩子，越大越有姐姐样了。”敬妃看着，眼里满是欣慰：
“刚入宫时也是个活泼的，如今倒能照看妹妹们了。”
两人正说着，忽见清婉举着朵凤仙花跑过来，往端贵人鬓边一插：“端娘娘戴这个好看！像画里的仙子！”
温宜也学着样，摘了朵紫藤花递给敬妃，踮着脚要往她头上放，却够不着，急得直蹦。
敬妃笑着低下头，让她把花别在衣襟上：“温宜的花，比御花园的都香。”
朝槿见了，也拽着淑和的手往屋里跑，想是去寻更漂亮的花。
淑和被她拉得踉跄，却笑着配合，两人的笑声像银铃似的，撞在廊柱上，又弹回来，混着茶香和花香，让人心里软软的。
端贵人望着这光景，轻轻叹了口气：“若能总这样，倒也不错。”
敬妃没接话，只拿起茶盏，看着里面晃动的倒影。
阳光穿过紫藤花，在茶水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金粉。
她知道，这园子里的清净与热闹，都像这夏日的花，开得再盛，也有谢的时候。
但此刻，看着廊下嬉闹的身影，听着耳边清脆的笑，便觉这片刻的安稳，已足够珍贵。
淑和牵着朝槿回来，两人手里捧着把野花，要给娘娘们编花环。
清婉和温宜跟在后面，手里还攥着没编完的草蚱蜢。
敬妃笑着起身：“走，去小厨房看看，让她们做点桂花糕，给你们当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