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眉庄接过一块山楂糕，入口酸甜，冲淡了刚才的沉郁。
她笑道：“还是姐姐疼我。说起来，弘旭这几日总念叨着要去御花园喂兔子，等过几日天暖些，我带他去给姐姐请安，让他给你背新学的诗。”
“那可太好了。”敬贵妃脸上露出真切的笑意：“温宜如今大了，没有小时候那般粘人，我这咸福宫许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两人又说了些闲话，从宫里新制的衣料说到城外寺庙的香火，气氛渐渐轻松起来。
窗外的日头升高了些，透过窗纱洒在地上，映出淡淡的光影。
采韵进来轻声提醒沈眉庄该回永寿宫了，弘旭这几日午觉醒得早，怕是已经在等着了。
沈眉庄起身告辞，敬贵妃送到门口，看着她上了轿。
轿帘落下的瞬间，沈眉庄轻轻吁了口气，指尖还残留着山楂糕的甜味。
敬贵妃是好意，可有些伤口一旦裂开，就再也无法愈合了。
欣嫔的那些话，就像一根刺，深深扎在她心里，提醒着她在这深宫里，每一步都要走得小心翼翼，护好自己，更要护好身边的人。
万不能把自己的软肋示人。
轿子缓缓驶离咸福宫，沈眉庄掀开轿帘一角，看着外面缓缓倒退的宫墙。
正月底的风依旧冷冽，可远处已经有几株迎春花冒出了小小的花苞，透着一丝微弱的春意。
罢了，处不来那就不处，有什么可纠结的？
二月初一的风裹着残冬的余寒，刮在脸上仍带着刺人的凉意——
永寿宫的廊下却早早摆开了红绸，廊柱上系着小巧的鎏金铃铛，风过时叮当作响，倒添了几分活泼气。
沈眉庄正坐在镜前，由半夏姑姑为她梳着发髻——
今日是弘旭生辰，她特意换了支赤金嵌红宝的并蒂莲簪，鬓边又簪了几朵小巧的珍珠串花，耳上坠着一对鸽血红的玛瑙耳坠，衬得原本素净的面庞添了几分明艳。
镜中映出的眉眼依旧温婉，只是眼角眉梢带着几分做母亲的柔和笑意，比往日更多了几分鲜活气——
既是为她的弘旭庆生，总要添些吉庆颜色才是。
“娘娘，六阿哥的小锦袍熨妥当了，采韵正带着小厨房的人准备给寿康宫送的寿桃呢。”
半夏梳好最后一缕发丝，身后的采宁轻声回禀。
沈眉庄看着镜中自己，抬手抚了抚簪子：
“让小厨房多备些软糯的，太后近来胃口不好，弘旭也偏爱甜食。对了，把那盒上好的血燕带上，前几日江南进贡的，给太后补身子正好。”
“是。”采宁应着，转身去吩咐。
不多时，采韵牵着弘旭进来了。
三岁的孩童穿着一身宝蓝色织金锦袍，领口袖口滚着一圈白狐毛，衬得小脸粉雕玉琢。
他手里攥着个红绒布做的小老虎，见了沈眉庄，迈着小短腿跑过来，奶声奶气地喊：“额娘。”
沈眉庄弯腰将他抱起，在他额上亲了口：“旭儿今日乖不乖？去给皇嫲姆请安，要记得行礼，不可胡闹。”
弘旭眨巴着乌溜溜的眼睛，似懂非懂地点头，小手紧紧搂住沈眉庄的脖子：“旭儿乖，给皇嫲姆磕头，皇嫲姆给糖吃。”
沈眉庄被他逗笑，捏了捏他的脸颊：“就知道吃。走吧，该去寿康宫了。”
乘轿至寿康宫门前，刚下轿便见守门的太监迎上来，笑着道：
“惠贵妃娘娘，六阿哥，太后正念叨着呢。”
沈眉庄抱着弘旭往里走，穿过抄手游廊，便见庭院里的腊梅开得正旺，黄灿灿的花朵顶着薄霜，香气清冽。
进了正殿，暖阁里的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满室寒意。
“臣妾给皇额娘请安。”沈眉庄放下弘旭，扶着他一起行礼。
弘旭被采宁扶着，规规矩矩地磕了个头，奶声奶气地喊：“旭儿给皇嫲姆请安，皇嫲姆好。”
太后正靠在软榻上，见了他们，脸上露出笑意，忙让身边的嬷嬷扶着起身：
“快起来，地上凉。”
又朝弘旭招手，“旭儿过来，让皇嫲姆瞧瞧。”
弘旭挣开瑞香的手，跑到太后跟前，仰着小脸笑：“皇嫲姆，旭儿今日生辰。”
“可不是嘛，我们旭儿都三岁了。”太后拉着他的小手，细细打量：
“又长高了些，这眉眼越发像你额娘了。”
说着从枕边摸出个锦袋，递给他：“生辰礼，拿着玩吧。”
弘旭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是个玉雕的小麒麟，温润剔透。
他举着给沈眉庄看：“额娘，麒麟。”
“快谢过皇嫲姆。”沈眉庄柔声道。
“谢谢皇嫲姆，弘旭喜欢。”弘旭甜甜地应着，把玉麒麟揣进怀里，小心翼翼地护着。
沈眉庄在太后身边坐下，目光扫过暖阁，见角落里的小几旁坐着个穿浅粉色宫装的女子，正低头专注地抄着什么，手边还放着个药碗，散发着淡淡的药味。
那女子梳着小两把头，簪着几支素银簪子，瞧着倒是有些面熟。
“皇额娘，这位是…周贵人？”沈眉庄有些不敢确定的问道。
太后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笑道：“这是周贵人，上次大选进宫的。她性子静，字也写得好，哀家喜欢得紧，把她召到后头的春禧殿住着。”
“哀家近来精神不济，就让她陪着抄抄经，也能添份心静。”
周贵人听到动静，连忙放下笔起身行礼，声音轻柔：“嫔妾给惠贵妃娘娘请安。”
“周贵人免礼。”沈眉庄颔首，见她眉眼温顺，举止得体，便也多了几分平和：“太后身子不适，有劳贵人费心了。”
“能为太后分忧，是臣妾的本分。”周贵人垂着眼帘，语气恭敬。
她家世不算高，入宫时只是个没有封号的常在，更是不得宠的。
如今自己能得太后青睐，做了个贵人，以后说不得还能凭着孝心做到一宫主位，就算没有皇帝的恩宠，怎么不算是一条好出路呢？
宫中人都是有自己的思虑的，她自然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