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闻言,懒洋洋地往后一靠,双手抱臂,似笑非笑地看着熙子王女。
熙子王女一愣,随后恢复了镇定,坦然应道:“眼下熙子身为囚虏,不知还有什么资格和大帅做交易?”
“那自然是有的,”青竹瞅了瞅身边钱弗钩,示意他说。
在此之前,青竹早就和钱弗钩勾兑好了,此刻自然是玩起黑脸红脸的老套路,青竹做足了黑脸,钱弗钩自然要把红脸戏唱好。
钱弗钩这奸商,自然早就打好了腹稿,此时收敛起阵仗上的杀气,堆起生意人的和气,说道:“王女殿下有所不知,我军本无意攻略东瀛,只是迷航至此。”
青竹虽说已经和钱弗钩私底下通过气,也没想到这老小子瞎话张嘴就来,强忍着笑,脸皮绷紧,还一脸正色的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途径濑户内海,不意遭逢海盗,万幸我军船坚弩利,将士用命,这才灭了盗匪,又在大帅的犁庭扫穴,将王女救了出来。”
钱弗钩这些瞎话编的圆润,既保全了倭国皇室的颜面,又主张了自家舰队的合法性。
熙子王女也不是愚人,刚刚自己已经将事情原委道明,现在钱弗钩这番说法,心中了然,这是中原军队上下对外号称的口径。至于自己,以后也得如此配合着往外说。她心下暗自心惊:眼前这个笑眯眯的商贾般的人物,好深沉的心思。
青竹觉得老钱的这套瞎话编的甚有水平,想来这奸商,早已想好了其中的各种环节,一套词整下来,不说滴水不漏,也能给各方一个体面的说法。
熙子王女眯着眼睛,下意识的点点头,钱弗钩心中大乐,一般客户露出这个表情,基本就是已经被他带上节奏了。
于是乎钱弗钩继续用最和善的嗓音说道:“既然王女殿下在我营中做客,钱某不才,倒是有些俗务要与殿下面前讨教一一二,不知殿下可赐教否?”
“本宫承蒙大帅搭救,又在大营中备受礼遇,既然钱将军有问,本宫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熙子王女顺嘴搭音,一套辞令说下来,居然也是越说越顺。
钱弗钩心中暗道:上道,本以为蛮夷女子还得费一番口舌说服,没想到眼前这妮子脑子转得快,口风也转得快,那下面自然是好谈了。
钱弗钩笑得越发和蔼,眼角的鱼尾纹都挤成了一朵盛开的菊花,活像个和气财神。
“王女殿下既如此爽快,钱某也就不绕弯子了。”
他又瞥了一眼青竹,青竹努了努嘴,那意思“随便你说”。
老钱这才转回头,笑容可掬的说道:“渡来人这群人,说好听点,自抬身价,自称秦氏。说难听点,不过是一群没了根的浮萍。祖上再怎么吹嘘‘亡秦之际、汉灵帝时、晋室南渡’,到了如今,也不过是倭国朝廷眼里‘归化未久’的蛮夷。 有钱有粮,有人有宅,偏偏连一块明面上的封土都没有。买地?只能偷偷摸摸用假名字。这日子过得,也着实让人心里不踏实。”
老钱一通说辞,俱是在诉说渡来人集团的艰辛,听得熙子王女有些云里雾里。
“然则,”钱弗钩笑眯眯的话题一转,“而王女殿下呢? 王统血脉,保明皇太子嫡女,身份倒是尊贵?可惜啊,据钱某所知,皇室名头再响,终究是空壳子。 当今天皇陛下,没兵,没地,没税,没港口。王女手底下经营的那点……水师,就算是水师吧,说难听点,一时半会儿也是不堪大用。”
几句话暴露了老钱笑里藏刀的本质,熙子王女也不由俏脸泛红,有道是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底,老钱你这么当人面暴其短,似是有些不厚道。
老钱篓子说话一向有张有弛有策略,他斜眯着眼睛观察熙子王女的神色,循循善诱道:“但若是秦氏投效在王女名下,成为王女的封臣,岂不是各取所需,两全其美?”
“秦氏把名下的产业,民户,地皮,全都过到王女殿下名下。 名义上,是‘熙子王女殿下开恩,赐土于归化之臣’。实际上,秦氏子弟世世代代替殿下个人效力。京都那边?天皇陛下多了一份助力岂不美哉?否则整个王室不就是摄政大人手中的木偶。”
经过澄言以及各路探子传回来的消息汇总,青竹这边已经大体能认定,倭国当下的这个朱雀天皇不过是他舅舅摄政关白手中的前线木偶而已。
钱弗钩正巧借着这次机会探探王女的口风,目前看这个王女的表情,果然实情就如同推测的一样,分毫不差。
熙子王女默默点了点头,她也眯起弯月般的眼眸,目光越过钱弗钩,紧紧盯着帅案后的青竹,似是想看透这位年轻的大帅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青竹一言不发,只是表情轻松了很多,又恢复了平日里略有些吊儿郎当的模样。
熙子王女不愧是能被倭国皇室委以重任的贵女,霎那间捋了捋前因后果,轻启檀口说道:“钱将军好算盘。以本宫的名义收容秦氏,然后秦氏有了名份有了立身之基,秦氏本就自称体系,有人有粮。现在内有名份,外有大帅这样的强援。那以后有没有本宫的照拂,还有什么打紧。”
这蛮夷婆子不傻,一两句话似是忽悠不住,青竹也皱了皱眉,心道:老钱,还是得给人上点干货。空口白话的怎么能打动人心?
钱弗钩也不尴尬,主打一个和气生财,道:“殿下明鉴。一则,秦氏定居东瀛已经千年,与我中原完全断了联系,实则应当视作东瀛子民。二则,秦氏虽有些产业,毕竟以经商为主,武德不盛,自然是要依托于殿下庇佑之下。三则,我军毕竟是客军,在此地修缮完船只,便要回转中原。何来强援一说。”
熙子王女心中大致清楚了钱弗钩的想法,也厘清了脉络,就是秦氏想要投效中原军队寻求庇护,青竹不想自己接下这个烫手的山芋,便用了一招顺水推舟,想要让秦氏投效在自己这个皇室成员名下。
名头咱可以出,毕竟也只剩一个名头了,那好处该要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