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几句无关紧要的问候刚过,后排便起了骚动。
一个老头从人群里挤出来,挥着手嚷嚷:“林大人,别光说病毒了!小的是城南卖草药的,前几日进了十斤金银花,就因为麻袋沾了点泥巴,这群王八蛋就当疑似病毒体给我扣了!给小老头做主啊!”
“扣你货的是谁。”
“还能是谁?!东门脖子是歪的那个缇骑,他姓赵!”
“小的不论怎么哀求他,这家伙根本不管,直接把我的货摔他们库房了!您得给我做主啊!我家婆娘天天哭着吃不饱,您得让我们老百姓活着,得让我们吃饭啊!”
林凡挑眉,思考片刻后道:“阿兰,你现在就带着他去核实,核实完了顺便给他开一张禁足令期间私自经营的罚单,根据相应条规予以处罚,还有给他供货的,一并抓走!”
“是!” 阿兰起身,拽着老头往外走。老头蒙圈着,迷迷糊糊跟了出去。
很快有人接力:“前日我家邻居被人抄家,连过冬的衣服都成了古神教余孽的证据!而且锄头上刻了个‘神’字,就被直接确认为古神教信徒!还说他助纣为虐!他媳妇带着还在吃奶的孩子那么哭,你们都不管!”
“您啊,您这剃刀连锄头都刮!怕是哪天又要不小心,把我们百姓也给刮了吧!你们都是故意的,就是不想让我们老百姓活啊!”
他说得煞有其事,台下却无人应和。这种八卦本藏不住,此刻爆发未免太刻意。
有了前次古神教信徒混入的教训,众人都学精了,哪敢轻易被带节奏?
“立刻核实,此事原委明日必须全城通报,谁的问题就是谁的。” 林凡沉声道,“我们的官员滥用职权,就革职判刑。但老先生,我丑话说在前头,你在这种场合胆敢散布谣言,我以叛国罪论处!”
老头当即气炸,指着林凡鼻子大骂:“你他妈说的是人话吗?等我到了你们手里,白的说成黑的!小子我操你妈!”
“你说的谁的问题谁承担是吧?!” 他喘着粗气,“可小的今早挑着菜担子想送点萝卜给病榻上的老娘,刚出巷口就被缇骑按住说‘禁足令期间不许串巷’,连菜篮子都给掀了!我娘三天没沾荤腥了,就等着萝卜煮点粥!你们禁足令防的是邪教!但你不能让一个孝子连亲娘都见不到吧!”
“真要防邪教,先管管街上那些抢百姓粮食的兵痞吧!我们邻居家王二的米缸,前两天刚被你们的人翻!就说可能藏毒,连着米缸都给带走了!” 他愤愤不平,说得直流哈喇子。
林凡却冷笑一声:“来人!别查了,把这个老头关起来严刑拷打,不说出幕后主使,做成人棍。”
老头还想闹,被北子哥一把按住。
“你也别不服气,我不知道你们怎么混进来的,我让你死个明白。” 林凡看着他,“现在苗疆城统一城主府供应食材,恒城军队已经出城,城内的军卒是卸甲卸兵器的苗疆城本地军,我们在让他们轮换。”
“你们这群傻子,是跟着上一批恒城飞舟来的吧?呵呵,真是笑死我了。” 他嗤笑,“城中输送食材的一直都是民众中的志愿者,老子给钱他们送饭,和军卒有你妈什么关系?北子哥,这个不用审,直接做成人棍放置于城门口!”
那老头一边喊着 “冤枉啊”,一边被北子哥拖着出去。
林凡打趣道:“唉,你们说就这样的傻子还有审问的必要吗?”
台下没什么人笑,林凡也不以为意,扬声道:“还有什么问题?”
这时,一个抱着孩子的大姐从人群中走出来。这一下,所有人都倒吸口冷气!
接连抓了古神教人员的教训,众人都学精了,哪敢轻易被带节奏?这种时候站出来,难不成古神教连妇女都不放过了?
“大人说‘统一供应’?小的家住北巷,两天了没见着一粒米!送饭的说是‘按户头排’,可张大户家一天能领两斤肉,我们这些杂户连米汤都喝不上!”
“那些雇佣的百姓,多是我们那的佃户,平常就看不起我们这些穷人!他们送完等轮到我们,桶早就空了!”
她刚说完,人群中走出一位老叟:“她说的对!她是俺儿媳妇!”
“娘!” 那大姐感动地看向老叟。
林凡等二人情绪稳定后,深呼一口气道:“给你们提供食物的志愿者姓甚名谁?如不知姓名,你家住城中何处。”
“你们不要急,街道是有留影石的,我即刻让人去核实,如果说的是真的,给你送饭的人立刻解除劳务关系,并根据相应律法判处十年有期徒刑。”
“大人?!当真?!”
林凡点了点头,看向身侧的苗疆锦衣卫镇抚使李昊:“李大人,命你的人马配合这户人家务必核实,明天我要见到相应的报道!”
“是!”
李昊领命,使了使眼色,几名锦衣卫带着这婆媳二人往外走。
林凡见他们走远,又嘱咐一句:“路上带着先吃口饭,给孩子找个奶娘吃奶!”
“是!”
后续,又有许多类似的情况被说出来。随着这波风浪渐渐平息,林凡直到最后一人诉完才继续道:
“给你们送饭的,是你们街区本地户,在下对邻里关系问题考虑不周,没能考虑邻居之间的矛盾问题。”
“我即刻宣布最新指示,所有原配送分区的志愿者进行区域轮换,不可让本地人送本地菜。”
“我们在街道也会新增一道投诉窗口,如果你有冤情就可以自行过去告状,但我丑话也说在前头,如果你以这个为借口私自外出,或借此机会恶意诋毁志愿者,按违反禁足令规定论处。”
“我知道你们目前在小范围内并没有遵从禁足,在自家楼下和邻里之间小范围的串门我不深究,可你敢随意上街,也别怪我罚的重。”
“我们会先对你们进行资产盘查,最终扣除你家相应钱财的三成。”
“这条命令也包括所有世家所有商贾!你家有一个亿的资产,老子扣你三成,有十个亿老子也扣你三成!”
话音落时,以读书人为首的群体开始发声。
他们起初攥着书卷,本想质问剃刀行动的酷烈,可今日亲眼见了投毒者就藏在人群里,那点书生气的傲气顿时泄了大半,说话都温和了许多。反倒主动琢磨起细节:“投诉通道若经街长传递,百姓活动范围更小,不易违令。”“农户商户若因禁足误了时令,当弹性执法,或补六成损失,免得劫难后全家断了生计。”
这些话头一开,便停不下来。窗外的天从鱼肚白熬成墨色,檀香燃尽了三炉,烛火在案几上淌下厚厚一层蜡泪。
中午时世家便陆续告辞,百姓也走了大半,只剩这些读书人围着长案,借着烛光翻查条令,争论声从洪亮到沙哑。
剃刀行动原是把锋利的快刀,此刻竟被磨得有了韧性 —— 棱角藏进了细则里,民众的补贴落了实,生计有了章程,连国朝最初的禁足令都补全了漏处。这般执政,倒像在民与官之间搭了座桥,恒城的印记,终于不再是外来的烙印。
读书人不骂了,事情便对了大半。
那些原本闹情绪的世家,经此一遭也熄了火。本就没多少人真要触他眉头,大多世家分得清轻重,极个别利益被打击的太狠的才想着鱼死网破。
如今他们不得不想通了:先不说死亡的威胁已经威胁到了他们这些人,林凡终究是流水的城主,这阵子的损失,算天灾人祸便是。真要再发难,这小子手段多且狠,不讲半分情面,如果往枪口上撞,不是脑子坏了就是智力有问题。
最后一个戴方巾的学子收拾好书卷,拱手告辞时,窗外已漏出星子。林凡望着空荡荡的会议室,忽然松了肩,后背抵在冰冷的椅背上,长长吁出一口气。
从早七点到夜十一点,水没喝几口,饭更是忘在了脑后。北子哥胳膊上的绷带渗出血迹,阿兰扶着案几揉着腰,连张子龙都没了斯文,瘫在椅上直喘。
至于狐月白,这狐狸晚八点的时候睡醒了,因为闲着太过无聊,被胖墩带走去找德爷玩了。
林凡哑着嗓子抬眼,看向北子哥:“让小牛他们下来,召集所有人,找个地方,吃口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