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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桃花的清甜还凝在苏瑶袖口的绣线里,策马北行的朔风已卷着粗粝沙尘扑了满脸。慕容珏解下肩头玄色披风,轻轻罩在她身上,指尖擦过她微凉的耳廓时顿了顿,低声道:“前面便是滁州驿站,今夜歇脚补给,明日入了直隶地界,京城的消息该能递过来了。”苏瑶拉紧披风领口,目光越过前路蜿蜒的墨色山影,远处驿站的灯笼在暮色里忽明忽暗,像颗在风里苟延的残星,映得地面的黄沙都泛着冷光。

刚到驿站石牌坊下,两道劲装身影已迎了上来,腰间佩刀的刀柄缠着标志性的青色丝绦——那是秦风麾下禁军独有的标识。“苏姑娘!慕容将军!”领头汉子单膝跪地时甲叶轻响,气息还带着奔袭后的急喘,“秦大人命属下在此死候!沈念已夺了西直门,放话要在城外十里坡截杀二位,京中局势已是水火不容!”苏瑶翻身下马的动作骤然顿住,披风扫过地面时,靴底沾着的江南湿泥蹭在北方黄沙上,晕开一小片深浅不一的印记,像极了此刻半明半暗的局势。

驿站后院的厢房里,油灯火苗被穿堂风搅得剧烈摇晃,将墙上临时绘制的京畿地图映得忽明忽暗。秦风派来的亲兵用炭笔点着地图上的红点,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沈念以‘为宸妃娘娘昭雪’为号,收拢了羽林卫旧部和盐铁司案漏网余孽,如今占了西城三门,还派了人去江南织造局搜捕林砚公子。秦大人拼死守住皇宫和东城,但兵力被死死牵制,只能抽派我们六人来接应。”慕容珏修长的手指叩在地图上滁州的位置,指腹摩挲着纸面纹路,眉头拧成深川:“他既决意截杀,为何不在官道设伏?反倒让我们顺利进了驿站?这分明是引我们入瓮。”

苏瑶正低头检查药箱里的银针,指尖抚过浸着麻沸散的针囊时抬眼,目光透过窗纸破洞望向驿站前院——马厩伙计的吆喝声里,混着刀剑相撞的细碎脆响,像冬夜冻裂的冰纹。“他不是不想设伏,是要借驿站的‘势’。”她捏起一枚银针,针尾系着的红丝绦在风里轻颤,“滁州是南北通衢,往来商旅带着各州府文书,他若在官道动手,难免惊动地方府兵;但在这驿站里,一把火焚了厢房,再把尸体伪装成山匪劫掠的模样,便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除了我们,还能栽赃给流民乱匪。”话音未落,院墙外突然爆起几声凄厉的惨叫,紧接着是马蹄惊奔的狂乱声响,夹杂着“救火”的嘶吼。

慕容珏腰间短刀“呛啷”出鞘,刀光映亮他苍白却锐利的眼眸,像寒潭里骤然升起的冷月:“守住门口!寸步不让!”亲兵刚掣出佩刀,厢房木门已被人一脚踹碎,木屑飞溅中,十几个黑衣人手握长刀蜂拥而入,刀身刻着的宸妃凤纹在摇曳灯火下泛着森冷的光。“苏瑶!慕容珏!拿命来偿我盐铁司弟兄的血!”为首汉子声如破锣,脸上一道刀疤从眉骨斜划至下颌,正是当年盐铁司案中漏网的刽子手刘三,当年父亲判他斩监候,却被他越狱潜逃。

短刀与长刀相撞的脆响震得油灯骤然熄灭,厢房陷入一片昏暗中,唯有窗外月光斜斜切进来,映出翻飞的刀影。苏瑶借着月光看清来人方位,指尖连弹,三枚银针带着破空的轻响射出——冲在最前的两名黑衣人突然僵住,喉咙处银针尾端的红丝绦还在颤动,随即直挺挺栽倒在地,口鼻溢出的黑血在青砖上晕开。慕容珏趁机旋身逼退刘三,刀锋擦过对方肩头时带起一道血线,冷声道:“沈念没告诉你,我慕容家刀法专破你这等刽子手的蛮力?”刘三捂着流血的肩头后退,眼中闪过一丝惧色,却愈发癫狂地嘶吼:“沈大人说了!取到苏瑶的人头,就能换盐铁司案的免罪诏!杀了她!都给我杀了她!”

混战中,一名黑衣人撞翻了苏瑶的药箱,瓷瓶碎裂的脆响里,她指尖摸到那只装着迷魂香的陶罐——这是她用曼陀罗花和苍术特制的,遇热便散迷烟。她猛地将陶罐掷向人群,陶罐撞在门框上碎裂,淡紫色烟雾瞬间弥漫开来,带着刺鼻的草药香。黑衣人纷纷捂着口鼻咳嗽后退,慕容珏趁机拽住苏瑶的手腕,往驿站后院疾奔:“马厩有备用马!快撤!”亲兵举刀断后,刚转过月亮门,就见马厩方向火光冲天,浓烟裹着马的悲鸣翻卷而上——沈念竟早派人潜伏在驿站,趁乱烧了他们的退路。

“往东边密林跑!那里有山神庙藏身!”慕容珏将苏瑶护在身后,短刀接连格开追来的刀锋,后背旧伤因剧烈动作隐隐作痛,冷汗浸透了玄色内衬,黏在背上像层冰。苏瑶一边跟着他在火光里奔逃,一边回头甩出银针,忽然瞥见刘三举着长刀,趁慕容珏格挡间隙劈向他后心——那刀带着风声,直取要害。她来不及呼喊,几乎是凭着本能扑上去,狠狠推开慕容珏,自己的右臂却被刀锋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玄色披风的袖口,滴落在黄沙上,像一朵朵骤然绽放的红梅。

“瑶儿!”慕容珏目眦欲裂,回身时刀光如电,径直刺穿了刘三的胸膛。刀拔出来时,滚烫的血溅在苏瑶苍白的脸上,带着铁锈般的腥气。他一把抱起受伤的苏瑶,大步冲进密林,身后追兵的脚步声和呼喊声越来越近。苏瑶靠在他怀里,感觉鲜血正从伤口汩汩涌出,浑身的力气都在快速流失,她颤抖着从怀中掏出那半块和田玉佩,塞进慕容珏掌心,指尖冰凉:“若我……若我撑不住,一定要找到林砚,把玉佩给他……这是父亲的遗愿。”慕容珏用左手死死按住她的伤口,掌心被血浸透,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颤抖,却异常坚定:“不许胡说!我这就带你去山神庙处理伤口,你绝不会有事!”

密林深处的山神庙早已废弃,庙门歪斜地挂在合页上,神像蒙着厚厚的蛛网,唯有供桌还算干净。慕容珏小心翼翼地将苏瑶放在供桌上,撕下自己的玄色内衬,用牙齿咬断布条,动作轻得像对待易碎的瓷瓶。苏瑶咬着牙,看着他额角渗出的冷汗,忽然扯出一抹虚弱的笑:“当年在清风岭,你后背中箭,是我蹲在雪地里给你包扎,如今倒过来了。”慕容珏手上的动作猛地一顿,抬头看向她——月光从庙门缝隙斜射进来,映出她脸上的血污和眼底的笑意,像寒夜里倔强绽放的梅,心口突然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别说话,保存体力。”他从怀中掏出那只随身携带的金疮药瓷瓶,拔开塞子,将药粉均匀撒在苏瑶的伤口上。药粉触到伤口的瞬间,苏瑶疼得浑身一颤,眉头紧紧拧起,却没发出一声痛呼。就在这时,庙外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不似追兵的杂乱,倒像有人刻意放轻脚步。慕容珏立刻握紧短刀,将苏瑶护在身后,警惕地看向庙门——一道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手中提着一盏竹骨灯笼,暖黄的光映出他温和的侧脸,竟是沈念。

“沈念!”慕容珏的刀身对准他的咽喉,声音冷得像冰,“你倒敢孤身前来!是算准我顾着瑶儿,没法全力动手?”沈念却没有抽刀,只是将灯笼放在供桌角落,目光落在苏瑶渗血的右臂上,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愧疚,有挣扎,最终化为一声轻叹:“苏姑娘,我不是来杀你的。”苏瑶撑着供桌想要坐起身,伤口的疼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却仍强撑着冷声道:“那你是来劝降的?劝我们归顺你这个叛乱贼子,助你拥立林砚登基,搅乱天下?”

沈念从怀中掏出一只白瓷瓶,弯腰放在地上,用脚尖轻轻推到慕容珏脚边:“这是太医院秘制的金疮药,加了长白山的野山参须,比你手中的药效强十倍。”他直起身,目光扫过供桌上那半块玉佩,喉结滚动了一下:“我知道你们在找林砚,他现在很安全,我派了心腹护着他在江南织造局的别院。当年盐铁司案,苏大人从刑场救下我姐姐的儿子,这份恩情,我沈念记了二十年,绝不会伤害他。”慕容珏握着刀的手紧了紧,刀身因用力而微微颤抖,却没有去捡那只瓷瓶:“既念恩情,为何要叛乱?为何要围堵京城,让百姓陷入战乱?”

沈念走到落满灰尘的神像前,伸出手,指尖轻轻拂去神像脸上的蛛网,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郑重。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像被砂纸磨过:“因为先帝欠我姐姐一条命,欠苏家三百七十一口人命!当年我姐姐怀着身孕,本是要被册封为宸妃的,就因为怀的是男胎,威胁到了太子的储位,先帝竟亲手赐了牵机毒!为了掩盖真相,又诬陷苏大人通敌,抄了苏家满门!”他猛地转过身,眼底布满血丝,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了二十年的悲愤,“我忍了二十年!从一个躲在柴房里发抖的孩子,熬到能调动羽林卫的位置,就是为了等一个机会,让皇室为当年的血债付出代价!”

苏瑶靠在供桌立柱上,伤口的疼痛让她浑身发冷,却清晰地捕捉到沈念话里的每一个字。她想起父亲医案最末那页的批注:“宸妃脉案有异,似是慢性毒发,非急症。”想起那半块玉佩上刻着的“宸”字残痕,想起皇上临终前握着她的手,反复说着“苏家冤屈,朕对不住你父亲”。无数碎片在脑海里拼凑,形成一张沾满鲜血的网。她轻声开口,声音因失血而有些虚弱,却异常清晰:“所以你要拥立林砚登基,是吗?你以为让一个染布学徒坐上龙椅,就能弥补当年的过错?就能让苏家三百七十一口的冤魂安息?”

沈念的目光落在苏瑶脸上,眼底的血丝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他走到供桌旁,指尖轻轻摩挲着桌沿的刻痕,那是当年香客留下的祈福印记。“我别无选择。”他低声道,“新帝虽然下旨为苏家平反,可当年参与构陷的官员,有三位还在尚书任上,两位是太后的亲信,他们根基深厚,迟早会翻案。林砚是宸妃的儿子,是先帝的血脉,只有他登基,才能名正言顺地清理朝堂,把那些手上沾着血的人一个个揪出来,为苏家、为我姐姐讨回公道。”

慕容珏冷哼一声,抬脚将瓷瓶踢回沈念脚边,刀光映着他冰冷的眼眸:“你这是叛乱!是要让京城血流成河!当年盐铁司案,多少百姓因你等私贩官盐家破人亡,如今你为了私仇,要让更多人重蹈覆辙,和当年的张承业有何区别?”沈念弯腰捡起瓷瓶,走到苏瑶面前,将瓷瓶递到她面前,目光里带着一丝恳求:“苏姑娘,我知道你不信我,但我可以立誓——只要林砚登基,我立刻上交所有兵权,隐居江南,此生不再踏入京城一步。我只想让那些罪人付出代价,不想再有人像苏家一样,蒙冤而死。”

苏瑶没有接瓷瓶,只是抬眼直视着他,目光锐利如针,仿佛要刺穿他所有的伪装:“你派刘三追杀我们,烧了我们的马,断了我们的退路,这就是你所谓的‘念及恩情’?刘三当年是刽子手,亲手斩了苏家三位族叔,你让他来杀我,就是为了借他的手报私仇,顺便撇清自己?”沈念的脸瞬间涨红,又渐渐褪去血色,变得苍白。他垂下手,瓷瓶在掌心微微晃动,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刘三恨苏大人判他死罪,这些年一直想报仇,我拦不住他……烧马是为了让你们留在滁州,京城现在就是个杀场,我不想让你们回去送死。我知道秦风会派援兵来,等风头过了,我亲自送你们去江南见林砚。”

就在这时,庙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是亲兵熟悉的呼喊:“将军!苏姑娘!我们来接应了!秦大人派了二十名精锐!”沈念脸色骤变,立刻后退两步,从怀中掏出一张折叠的纸条,放在供桌上,声音带着一丝急切:“这是林砚的藏身地址,在江南织造局后院的银杏树下。你们若真要阻止我,就带他来京城——只有他出面,才能让我的兵信服。”说完,他转身冲进庙外的密林,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里,只留下灯笼的暖光还在供桌角落摇曳。

慕容珏捡起纸条,借着月光看清上面的字迹,又转头看向苏瑶。苏瑶伸手拿过那只白瓷瓶,拔开塞子,一股浓郁的药香扑面而来,确实是太医院的秘制金疮药。她倒出药粉,自己小心翼翼地撒在伤口上,动作虽慢却稳,疼得额角渗出冷汗,却咬着牙没吭声。“回京城。”她包扎好伤口,扶着供桌慢慢站起身,踉跄了一下才站稳,“沈念的话半真半假,林砚的安危是其一,更重要的是秦风还在京城撑着,我们不能让他孤军奋战。”她看向慕容珏,眼中闪过一丝坚定,“林砚有沈念的人保护,暂时不会有事;但京城若破,死伤的就是数万百姓,我们必须回去。”

援兵带来了新的马匹和干粮,还有一件干净的青色襦裙。苏瑶换上襦裙,将受伤的右臂用布条吊在胸前,与慕容珏稍作休整后,便连夜往京城赶。次日傍晚,京城的轮廓终于出现在视野中,西直门方向浓烟滚滚,黑色的烟柱直冲云霄,隐约能听到城头传来的厮杀声和攻城锤撞击城门的闷响。秦风派来的亲兵指着城头飘扬的黑色旗帜,声音凝重:“那是沈念的‘宸’字旗,他已经开始攻城了,还在城楼下斩了三个不肯归顺的官员,尸体就挂在城门上。秦大人守住了皇宫,却被死死困在东城,只能让我们从东直门进城,那里还有我们的人。”

东直门的守将见到慕容珏腰间的虎头兵符,立刻命人打开城门。刚进城,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就扑面而来,街道上空空荡荡,店铺大多关门上锁,门板上甚至能看到溅落的血渍。偶尔有禁军士兵匆匆跑过,脸上满是疲惫和凝重。秦风早已在城门内的驿站等候,他眼窝深陷,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军装沾满尘土,见到苏瑶和慕容珏,快步上前,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急切:“你们可算回来了!沈念昨天派人送了降书进城,要求新帝退位,拥立林砚登基,否则就火烧西直门内的百姓聚居区!那里住着上万平民,他真的做得出来!”

大理寺的密室里,烛火通明,新帝赵珩穿着一身玄色常服,腰间束着玉带,却掩不住脸上的疲惫。他正焦躁地在密室里走来走去,见到苏瑶和慕容珏,眼中立刻燃起希望的光芒,快步上前:“苏姑娘,慕容将军,你们可算回来了!沈念态度坚决,说今日午时若不答应他的条件,就点燃西城的民房!朕不能退位,林砚只是个染布学徒,根本不懂朝政,若他登基,天下必乱!”苏瑶看着新帝苍白的脸,想起他刚登基时,顶着太后的压力下旨为苏家平反,还追封父亲为“忠毅公”。她心中叹了口气,轻声道:“陛下,沈念的核心诉求不是皇位,是复仇。他要的是当年参与构陷宸妃和我父亲的官员名单,要的是皇室公开认错,要的是那些罪人付出代价。”

赵珩愣了一下,随即停下脚步,苦笑着看向墙上的皇室宗谱:“朕知道当年的事委屈了苏家和宸妃,也下旨为苏家平反,追封宸妃为贤妃,可沈念不接受,非要追封皇后,还要朕公开认错——皇室的颜面,朕不能丢啊!”他走到桌前,拿起那份沈念送来的降书,指尖微微颤抖,“而且林砚……他是先帝的私生子,若公开他的身份,皇室的根基都会动摇。”慕容珏将沈念留下的纸条放在桌上,沉声道:“沈念说林砚很安全,他这么做,或许只是想逼陛下彻底清理朝堂。那些当年参与构陷的官员,如今大多是太后的亲信,若不除了他们,陛下的新政也难以推行。”

秦风从怀中掏出一份泛黄的名单,放在桌上,名单上的名字用朱笔圈了圈:“这是臣从宗人府密档里调出来的,当年参与盐铁司案和宸妃案的官员,在世的还有五位,其中三位是太后的娘家侄子,两位是前朝旧臣,如今都身居高位,手握实权。沈念要的,就是这份名单上的人。”苏瑶拿起名单,指尖抚过那些熟悉的名字——户部尚书李嵩,当年就是他出面指证父亲“通敌”;礼部侍郎王显,负责抄没苏家财产,中饱私囊。她想起父亲临终前的模样,想起苏家满门的冤屈,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忽然抬头看向赵珩:“陛下,我有一个办法,既能平息叛乱,又能保住皇室颜面,还能清理朝堂。”

三日后,西直门的城楼下,苏瑶独自一人站在叛军营前,身上穿着当年父亲的绯色官服——那是先帝御赐的四品巡按官服,虽有些陈旧,却依旧笔挺。她手中举着那半块和田玉佩,玉佩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刻着的“宸”字残痕清晰可见。叛军营中立刻传来一阵骚动,士兵们交头接耳,目光都落在那半块玉佩上——沈念早已告诉他们,宸妃娘娘有一对玉佩,是先帝所赐,如今见到其中一块,难免心生动摇。沈念亲自带着几名亲兵走了出来,见到苏瑶身上的官服和手中的玉佩,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快步上前:“苏姑娘,你孤身前来,就不怕我杀了你?”苏瑶扬声道,声音清亮,传遍整个军营:“沈念,我知道你要为宸妃娘娘和苏家报仇,今天我来,是要和你做一笔公平交易。”

“什么交易?”沈念皱起眉头,警惕地看着她,身后的亲兵也握紧了手中的刀。苏瑶将玉佩高高举起,让所有士兵都能看清:“我以苏家后人的身份,向陛下进言,要求公开当年盐铁司案和宸妃案的真相,将名单上的五位罪臣革职查办,交由大理寺审讯;追封宸妃娘娘为孝和皇后,以皇后之礼重新厚葬;苏家三百七十一口冤魂,追封爵位,载入史册。”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营中士兵,“而你,必须立刻解散叛军,所有士兵既往不咎,愿意从军的编入禁军,愿意回乡的发放盘缠。你本人,上交兵权后可隐居江南,陛下承诺不追究你的叛乱之罪。”沈念身后的士兵们窃窃私语起来,他们大多是宸妃的旧部和盐铁司案的受害者家属,听到苏瑶的条件,眼中都露出了动摇的神色——他们要的本就是公道,而非战乱。

“我凭什么信你?”沈念向前一步,目光锐利地盯着苏瑶,“陛下若事后反悔,我和我的弟兄们岂不是任人宰割?”苏瑶从怀中掏出一份明黄色的圣旨,展开时,玉玺的鲜红印记在阳光下格外醒目:“这是陛下亲笔写下的圣旨,盖着传国玉玺,上面写着所有承诺。若陛下反悔,天下人共诛之。”她将圣旨扔给沈念,又道,“而且,我会留在你的军营中,直到所有承诺都兑现。我苏瑶以苏家满门的名义立誓,若陛下食言,我必以命相搏,为你和弟兄们讨回公道。”营中士兵听到这话,骚动声更大了——苏瑶的医术和人品在民间早有盛名,她的誓言比任何保证都管用。

沈念接过圣旨,逐字逐句地仔细看着,指尖抚过玉玺的印记,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他抬头看向营中士兵,那些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弟兄,脸上都带着期盼的神色——他们大多是为了讨回公道才参军,没人真的想当叛贼。沈念想起姐姐临终前的嘱托,想起苏景渊当年的恩情,又看向苏瑶坚定的眼神,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将圣旨高高举起,对士兵们喊道:“弟兄们!陛下已下旨承诺,为宸妃娘娘和苏家昭雪!所有罪臣都会受到惩罚!现在,听我的命令,放下武器,随我归顺朝廷!”士兵们先是一阵寂静,随即有人率先放下了手中的刀,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放下武器,营中响起一片兵器落地的脆响。

叛军解散的消息传到皇宫,赵珩长长松了口气,立刻下旨执行承诺:将李嵩等五位罪臣革职查办,打入天牢;追封宸妃为孝和皇后,选吉日以皇后之礼重新厚葬;追封苏景渊为“忠毅公”,苏家三百七十一口冤魂全部追封爵位,载入《忠义传》。苏瑶留在沈念的军营中,监督圣旨的执行,慕容珏每天都会来看她,带来京城的消息和她爱吃的江南点心。这日清晨,慕容珏带来了一个意外的客人——林砚。他穿着一身干净的青布衣衫,右耳后的朱砂痣在晨光下格外清晰,见到苏瑶,立刻躬身行礼,动作带着几分拘谨:“苏姑娘,多谢你为我母亲和苏家昭雪。”

苏瑶连忙扶起他,看着他年轻的脸——眉眼间确实有宸妃的影子,尤其是那双眼睛,清澈而温和。她想起父亲医案里夹着的宸妃画像,心中一阵感慨。“这是我应该做的。”苏瑶轻声道,“你母亲是个善良的人,不该落得那样的下场。”林砚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半块玉佩,与苏瑶手中的那半块拼在一起,正好组成一个完整的“宸”字,纹路严丝合缝。“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遗物,她说若有一天能为她昭雪,就把玉佩交给苏家后人。”林砚将拼好的玉佩递给苏瑶,眼中满是感激,“现在母亲和苏家的冤屈都已昭雪,这玉佩应该物归原主了。”

苏瑶却没有接,而是将两块玉佩都推回他手中,轻轻按住他的手:“这玉佩是你母亲的遗物,是她留给你的念想,应该由你保管。”她看着林砚惊讶的眼神,继续道,“它不仅代表着你母亲的冤屈,更代表着一段历史,一段关于公道和正义的历史。你要好好珍藏它,记住你母亲的善良,也记住这场跨越二十年的昭雪——公道或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林砚握着温热的玉佩,眼眶渐渐红了,他用力点了点头,将玉佩紧紧攥在手中。

“苏姑娘,

半个月后,所有参与陷害宸妃和苏家的官员都被查办,沈念也兑现承诺,上交了兵权,隐居江南。京城的局势终于稳定下来,赵珩再次提出要封苏瑶为“护国医女”,留在太医院任职,却被苏瑶再次拒绝。

离开京城的那天,阳光正好,慕容珏牵着两匹骏马,站在城门口等她。苏瑶走出城门,回头看了一眼这座承载了太多恩怨的城市,眼中满是释然。“慕容大哥,我们走吧。”她翻身上马,披风在风中飘扬。慕容珏也翻身上马,与她并驾齐驱,朝着江南的方向疾驰而去。

风卷着桃花的香气扑面而来,苏瑶回头望去,京城的轮廓渐渐消失在远方。她知道,这场跨越二十年的恩怨终于落幕,而她和慕容珏的新生活,才刚刚开始。在江南的桃花林中,一座新的瑶安堂即将开业,那里没有朝堂的纷争,没有仇恨的纠葛,只有医道的仁心和彼此的陪伴。

行至半途,苏瑶忽然想起沈念隐居前给她的一封信,信中写道:“当年苏大人救我外甥时,曾说过一句话,医者仁心,不分贵贱。我这半生都在复仇,如今才明白,真正的正义,不是血流成河,而是让冤屈昭雪,让善良得到传承。苏姑娘,谢谢你让我明白这个道理。”苏瑶将信收好,看向身边的慕容珏,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慕容珏感受到她的目光,转头看向她,眼中满是温柔:“在想什么?”苏瑶摇摇头,策马加快速度,风吹起她的发丝,带着桃花的香气:“在想江南的桃花,应该开得正艳了。”慕容珏笑了,也加快速度追了上去,两人的笑声在风中回荡,久久不散。

回到江南后,苏瑶和慕容珏重新打理了瑶安堂,还收留了几个孤儿,教他们医术和武功。林砚时常来看他们,带来自己染的新布,为瑶安堂增添了不少色彩。秦风偶尔会从京城寄来书信,告诉他们京城的近况,说新帝赵珩励精图治,百姓安居乐业。

这日,瑶安堂来了一位特殊的病人,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手中拿着半块玉佩。苏瑶见到玉佩,心中一动,认出那是当年父亲医案中记载的、属于宸妃贴身侍女的玉佩。老妇人见到苏瑶,泪如雨下:“苏姑娘,我是当年宸妃娘娘的侍女,当年娘娘被赐死,我侥幸逃脱,如今听闻娘娘的冤屈已雪,特地来感谢你。”

苏瑶扶着老妇人坐下,听她讲述当年宸妃的故事。老妇人说,宸妃当年不仅美丽善良,还很有才华,先帝曾非常宠爱她。但因为她怀了身孕,威胁到了太子的地位,才被太后和太子的生母陷害,最终被先帝赐死。“娘娘临终前,还在念着苏大人的名字,说苏大人是唯一能为她洗刷冤屈的人。”老妇人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这是娘娘当年写给苏大人的信,让我转交,可惜我当年没能送出去。”

苏瑶接过书信,信纸上的字迹娟秀,字里行间充满了对先帝的失望和对苏景渊的信任。她看着书信,泪水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慕容珏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慰她。老妇人看着他们,眼中满是欣慰:“苏姑娘,慕容将军,娘娘的冤屈已雪,苏家的冤屈也已昭雪,你们一定要好好生活,不辜负娘娘和苏大人的期望。”

送走老妇人后,苏瑶将书信和玉佩一起放进紫檀木锦盒中,放在瑶安堂的正堂。她看着锦盒,心中暗暗发誓,要将父亲的医术和仁心传承下去,让瑶安堂成为江南百姓的依靠。慕容珏从身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发顶:“瑶儿,以后有我陪着你,我们一起把瑶安堂办好,让父亲和宸妃娘娘都能安心。”

夕阳西下,瑶安堂的院子里,桃花开得正艳,孩子们在院子里嬉戏打闹,苏瑶和慕容珏站在廊下,看着这温馨的一幕,脸上都露出了幸福的笑容。朝堂的暗流早已平息,剩下的只有医道的仁心和彼此的陪伴,这就是他们想要的生活,也是对那些逝去之人最好的告慰。

夜色渐深,瑶安堂的灯光渐渐亮起,照亮了院子里的桃花,也照亮了苏瑶和慕容珏相握的手。他们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但只要彼此陪伴,就没有什么困难不能克服。在江南的夜色中,瑶安堂的故事,还在继续书写着属于它的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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