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振华的出现，让这张桌子周围的空气发生了物理性质的改变。
他那双儒雅的眼睛里，没有赞许，也没有敌意，只有纯粹的审度。
像一个最顶级的基金经理，在评估一份从未见过的，风险与收益都极度异常的投资品。
“林先生。”
莫测平静回应，没有起身，也没有多余的动作。
在这种级别的气场面前，任何多余的礼节都显得谄媚，保持对等，才是最好的尊重。
林振华的目光在莫测脸上停留了三秒，然后转向自己的女儿，语调平淡：“清浅，不介绍一下？”
“我的合作伙伴，诡神资本cEo，莫测。”
林清浅的声音落下，林振华那双儒雅的眼睛里，审度的意味没有减少分毫。
“诡神资本……”
林振华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像是在评估一个全新的金融衍生品。
“年轻人，你刚才那套‘共识理论’，很有意思。”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周围所有的杂音。
“但共识是脆弱的，是建立在沙滩上的城堡，潮水一来，就会坍塌。”
“你如何保证，你的城堡，能抵御下一次的潮汐？”
这个问题，已经脱离了个人资产的范畴，直指投资哲学的核心。
秦书瑶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些许，那双狐狸眼在莫测和林振华之间流转。
宫洛可也安静地看着，等待莫测的回答。
莫测笑了笑，他拿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
“林先生，您的比喻很恰当，但我的模型里，没有城堡。”
他放下茶杯，迎上林振华审度的目光。
“我从不建造任何抵御潮汐的建筑，因为那意味着与市场为敌，注定失败。”
“我的策略，是预测潮汐，理解潮汐，然后……成为潮汐。”
“当市场需要一个故事时，我就提供这个故事。当市场需要一次崩溃时，我就成为那第一块倒下的多米诺骨牌。”
“我不是城堡的建造者，我是周期的本身。”
宴会厅的灯光流转，落在莫测那张平静的脸上。
林振华那双锐利的眼睛里，终于出现了一丝波动。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消化这番言论。
半晌，他再次看向自己的女儿。
“清浅。”
“你的眼光，越来越像我了。”
说完，他没有再看莫测一眼，只是冲着宫洛可和秦书瑶微一颔首，便转身，缓步走回了主桌。
直到林振华的身影重新融入那片权力的中心，桌边的凝滞空气才重新开始流动。
“咯咯……有意思，真有意思。”
秦书瑶最先打破沉默，她笑得花枝乱颤，看向莫测的眼神里，那份玩味已经变成了毫不掩饰的灼热。
“成为潮汐？小莫总，你这胃口，比我想象的还要大得多啊。”
她端起酒杯，里面的红酒只剩一个底，她却晃出了整个海洋的气势。
“林伯伯这辈子，没夸过几个人。”
秦书瑶的目光在莫测和林清浅之间来回扫动。
“他今天这句‘像我’，份量可比刚才那根百年人参重多了。”
林清浅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指，扶了一下鼻梁上的无框眼镜，镜片反射着头顶水晶灯的光，遮住了她眼底的情绪。
宫洛可也看着莫测，那双清澈的眼眸里，不再仅仅是好奇，多了一份更深层次的探究。
她轻声开口，声音温润：“莫先生的投资哲学，确实独树一帜。将周期本身作为交易标的，这种思路，已经超越了单纯的资本博弈。”
“光说不练假把式。”
秦书瑶将酒杯往桌上轻轻一放，拿出手机，屏幕的光照亮了她明艳的脸庞。
“小莫总，口头论道多没意思。加个微信，以后有机会，我倒是想亲眼看看，你是怎么成为潮汐的。”
她调出自己的二维码，直接递到莫测面前，动作直接，不容拒绝。
莫测拿出自己的华为p20 pro，解锁，打开微信。
“滴”的一声轻响。
好友申请通过。
莫测指尖在屏幕上轻点，将对方的备注修改为【黑玫瑰E】。
一旁的宫洛可看到这一幕，也微笑着拿出了手机，举止温婉大方。
“莫先生的见解发人深省，我也希望能有请教的机会。”
她的声音不疾不徐，像山间的清泉。
莫测同样扫了她的二维码。
备注：【紫牡丹d】。
晚宴已经接近散场，乐队奏起了舒缓的告别曲。
宾客们三三两两地起身离去，或是在做最后的交谈。
“时间不早了。”林清浅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裙摆，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
“这就走了？”秦书瑶也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黑色的长裙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
“我还没看够好戏呢。”
她的目光在莫测和林清浅之间转了一圈，笑意更浓：
“清浅，你这块压舱石，可比我想象的要锋利得多。小心点，别被割到手。”
林清浅没有理会她的调侃，只是对宫洛可点了点头。
“洛可，回见。”
“回见。”宫洛可微笑着回应。
莫测也随之起身，跟在林清浅身边。
两人并肩向宴会厅外走去，身后是秦书瑶和宫洛可玩味的目光。
经过主桌时，孙宏伟和孙宇父子已经离席。叶家的老太君叶芷兰，正由叶知秋搀扶着，与秦振天告别。
老夫人的视线不经意地扫过莫测，那双看似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冷光。
莫测能感觉到，那是一道标记。
就像交易软件里，被主力资金特别关注的股票，会打上一个特殊的标签。
走出外滩一号厚重的大门，江风带着夜晚的凉意扑面而来，吹散了宴会厅里混杂着香水与酒精的燥热空气。
侍者将黑色的保时捷帕拉梅拉开了过来。
莫测依旧先为林清浅拉开车门，等她坐稳后，才绕到副驾驶位坐了进去。
车门关上，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车内，那股熟悉的清冷香气，似乎比来时浓郁了几分。
帕拉梅拉平稳地启动，汇入夜色下的车流。
两人都没有说话。
莫测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璀璨灯火，大脑在飞速复盘今晚的每一场对话，每一个眼神。
这场晚宴，他拿到了三张顶级的入场券，也同时被贴上了几个高风险的标签。
“你对我父亲说的那些，是你的真实想法，还是临场发挥的话术？”
林清浅的声音打破了车内的安静，她的目光直视着前方的路况，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在资本市场，被大多数人相信的‘话术’，就是阶段性的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