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佳怡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指尖在屏幕上飞速敲击，发出了第一轮试探。
【刘佳怡】：陈经理，感谢你的截图。但根据我们签署的协议第x条，我有权获知委托账户的每日交易流水与持仓详情。请提供完整的交割单。
陈倾雪看着这条信息，不慌不忙地回复。
【海通证券-陈倾雪】：刘女士，您对协议的理解很准确。但请注意，我方提供持仓详情的前提，是不能影响我方投资策略的保密性与安全性。
【海通证券-陈倾雪】：考虑到目前市场环境的复杂性，为保障您母亲资产的最终安全，在单一个股的投资周期未结束前，我们将以总览形式向您汇报。这也是我们风控流程的一部分。
淦！
刘佳怡看着这段滴水不漏的话术，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又是这套！
又是这种打太极的说法！
她正准备让律师闺蜜草拟律师函，手机又震了一下。
是陈倾雪发来的。
【海通证券-陈倾雪】：当然，您每日一次的书面问询权依然有效。您有任何关于投资策略或风控逻辑的疑问，都可以随时发给我，我会代为转达并予以专业回复。
刘佳怡看着屏幕，脸上浮现出一丝冷笑。
好。
不给明细是吧？
那就别怪我用问题把你问到死！
她立刻开始编辑一条长长的信息，将自己所有能想到的、最刁钻的金融问题全部塞了进去。
男生宿舍里。
莫测的手机嗡地震动了一下，是陈倾雪将她与刘佳怡的交锋记录，转发到了群里。
【青苹果c】：（聊天记录截图）
【青苹果c】：莫总，刘佳怡的“每日问询”来了。
莫测点开截图，看着刘佳怡那一大串充满了“阿尔法”、“贝塔”、“夏普比率”、“最大回撤”等专业名词的“考题”，唇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意。
真敬业啊。
他拿起手机，慢悠悠地在群里打字。
【诡神莫测】：问得好。倾雪，你就这么回复她。
【诡神莫测】：【关于投资逻辑：我们的核心逻辑是，顺势而为，聆听时代的风向。】
【诡神莫测】：【关于风控模型：信任。这是我们唯一的，也是最坚固的壁垒。】
【诡神莫测】：【关于未来预期：太阳照常升起，而我们将继续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诡神莫测】：发吧，一个字都不用改。
这三句话一出，群里瞬间炸了。
【红樱桃d】：我靠！老板你是我唯一的测评！废话文学十级大师！这话说出去，对面那女人怕不是要当场脑溢血？我愿称之为神级pUA！
【白蔷薇c】：……莫测，我提醒你，这种回复极度不专业，会严重损害我们的专业形象，并可能激化与Lp的矛盾。
【白玉兰c】：不，林总，从市场角度看，这恰恰是在构建一种“无法解释”的神秘感。当业绩足够惊人时，不解释，就是最好的解释。
【诡神莫测】：@白蔷薇c我们的专业，体现在收益率上。发。
陈倾雪看着这三句神神叨叨、堪称废话文学天花板的回复，嘴角抽搐了一下，但还是选择复制粘贴，发送了过去。
……
银湖山庄别墅内。
刘佳怡面无表情地盯着手机，屏幕上那三行字，每一个标点符号都像是在嘲讽她的智商。
她感觉自己不是在和一家资产管理公司沟通，而是在寺庙里抽了三支下下签，解签的大师还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她。
忍不了。
一秒都忍不了。
她抓起手机，直接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电话几乎是秒接。
“说。”于若秋的声音一如既往，没有丝毫情绪起伏，像一把精准的解剖刀。
“我怀疑我妈加入了一个金融邪教。”刘佳怡开口，声音里压抑着火山喷发前的震颤。
“定义邪教。”电话那头的于若秋甚至没有停顿，“是让你妈交出会费换取灵力加持，还是让你妈相信世界末日即将到来，只有买他们的理财产品才能登上诺亚方舟？”
“都不是。”刘佳怡吸了口气，“若秋，他们用我妈的三千万，今天一天，赚了三百零七万。”
“日内收益率，百分之十点二六。”
电话那头，陷入了三秒钟的沉默。
对于若秋这种时间按秒计费的顶尖律师，这无异于一次小型地震。
“截图发我。”于若秋的声音收起了所有玩笑，变得严肃。
刘佳怡将截图转发过去。
又是一阵沉默，只有几不可闻的鼠标点击声。
“看不出p图的痕迹。”
于若秋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法律从业者深入骨髓的审慎。
“我们先假设，这个数字是真的。你问他持仓了？”
“问了，被拒了。”刘佳怡把陈倾雪那套滴水不漏的话术原封不动地复述了一遍。
“‘为保障您母亲资产的最终安全’……”
于若秋在电话那头轻声重复，随即发出一声轻笑。
“漂亮。这句话要是写进给监管的回复函里，一个字都不用改。把拒绝披露包装成审慎风控，把免责声明做成了服务承诺，逻辑上无懈可击。这个叫陈倾雪的，是个人才。”
“重点不是她！”刘佳怡感觉自己的理智正在被点燃，“重点是我质问他投资逻辑，他回了我三句废话！”
“‘聆听时代的风向’！”
“‘信任是壁垒’！”
“‘太阳照常升起’！”
刘佳怡一口气念完，感觉血压已经飙到了临界点。
“你听听！这是人话吗？！我的风控模型里每一个阿尔法都要用数据回测，每一个风险敞口都要计算VaR！他用三句排比句就把我打发了？这他妈是投资策略，还是庙里求来的签文？！”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于若秋的键盘声也停了。
几秒后，于若秋的笑声终于没再压抑，清脆地响了起来。
“哈哈……佳怡，你先别动气。你确定你妈签的不是一份‘认知税’的缴款协议？这回报率，别说跑赢沪深三百了，快赶上直接印钱了。什么‘认知变现’，我看是‘认知收割’吧。”
“我讨厌玄学，讨厌谜语人！”刘佳怡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烦躁，“所有说话不说人话的，都该死！”
“冷静点，佳怡。”
于若秋的笑声收敛，语气切换回律师的频道：“发火解决不了问题，只会让你看起来像个输不起的怨妇。”
刘佳怡闭上嘴，胸口剧烈起伏。
“你之前说的没错，从合同层面，我拿他没办法。现在看来，从沟通层面，我更是拿他没办法。”
她感觉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了上来：“他的逻辑是闭环的，我用金融模型问他，他用人生哲学答我。我根本不在他的频道里。”
“不，你在。”于若秋纠正道，“只是你以为你们在下棋，但他其实在打牌。你们的规则不一样。”
“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还在纠结他出牌的姿势合不合规矩，但他已经王炸了。你现在要做的，不是去指责他为什么有王炸，而是要搞清楚，他手里的牌到底是什么。”
于若秋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
“你现在的心态很危险，佳怡。你被他的收益率和他的话术彻底扰乱了阵脚。你开始怀疑自己的专业，开始被他牵着鼻子走。”
刘佳怡沉默。她无法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