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小妖已经睡熟,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淡的蝶翼般的阴影。
凌尘动作轻得几乎没有声响,缓缓弯下腰,指尖先轻轻碰了碰它露在外面的手背。
——触手微凉,他心头微紧,随即小心翼翼地将它从冰凉的地板上抱起。
小家伙许是被暖意裹住,无意识地缩成一团,像颗晒足了午后阳光的绒毛球。
呼吸均匀得几乎听不见,只有鼻翼偶尔微微翕动,带出极轻的气流,拂过他的衣襟。
他垂眸看着,拇指轻轻拂开它额前沾着的一根草屑。
指腹触到那柔软得像云絮的毛发时,动作蓦地顿了顿,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指腹顺着那缕发丝滑到耳后,触到小妖温热的耳垂时。
他指尖微蜷,又很快放松,将它抱得更稳些。
手臂下意识地拢了拢,挡住可能从门缝钻进来的风。
“先带楼上了。”
他侧头对柜台后打盹的猫妖掌柜扬了扬下巴,声音压得极低,像怕惊飞了檐下栖息的夜蛾,语气里带着几分客气的告知。
猫妖掌柜原本蜷在软垫上,毛茸茸的耳朵尖却先于动作动了动。
懒洋洋地掀起眼皮,琥珀色的瞳孔在昏暗中缩成细缝,扫过他怀里的小妖。
又慢悠悠落回他脸上,尾巴尖在柜台上敲出细碎的“嗒嗒”声,带着明显的调侃:
“昨天才住进来的,今天就捡了个小累赘?
这丫头看着娇弱,夜里哭起来,可有你受的。”
凌尘耳尖微热,却没辩解,只低声道:
“夜里风凉,总不能让她在楼下睡。”
“也是,”猫妖掌柜打了个哈欠,露出尖尖的犬齿,爪子随意挥了挥。
“楼上第三间房床品刚换过,您自便。
就是提醒你,要是这丫头闹得你睡不着,可别来拍我柜台。
——我这老骨头经不起折腾。”
凌尘点点头,抱着小妖转身迈向楼梯。
刚踏上第一级台阶,怀里的小家伙忽然动了动,小脑袋在他胸口蹭了蹭,鼻尖轻轻顶了顶他的衣襟,似乎在找更舒服的姿势。
凌尘立刻停下脚步,连脚尖都不敢再动半分,垂眸盯着怀里的小妖。
直到它哼唧了一声,将脸埋进他温热的衣料里,呼吸重新变得平稳,他才松了口气,继续拾级而上。
木质台阶年久,踩上去时。
只发出“吱呀”一声极轻的闷响,快得像一声叹息。
刚冒出来,就被夜风吹散在楼梯间的阴影里。
推开第三间房的瞬间,月光恰好从窗棂的缝隙里淌进来,在地板上织出几道银亮的纹路,像谁不小心撒了一把碎银,晃得人眼晕。
他借着这微光,脚步放得更缓,每一步都先试探着踩实,再慢慢移动,一步步走到床榻边。
弯腰时,他先将小妖的脚轻轻放在床沿,再缓缓放低上半身,让它的后背贴着柔软的被褥。
直到确认它躺得安稳,才小心翼翼地抽回手臂,指尖最后在它肩头轻轻按了按,像是在确认它没有不适。
随即他转身从柜子里取过薄毯,指尖捏着毯角,一点一点展开。
先盖住小妖的脚,再慢慢向上拉,到胸口时特意留了些余量,盖到肩头时。
又俯身将毯边向里掖了掖,指腹沿着颈侧的缝隙细细捋了一遍,连领口处翘起的布料都轻轻按平,确保没有一丝风能从缝隙里钻进去。
做完这一切,他还不放心,又绕到床的另一侧检查了一遍毯角。
见小妖依旧睡得安稳,才直起身,指尖在床沿上轻轻蹭了蹭。
转身走到窗边时,他手搭在窗框上,慢慢推开半扇窗。
夜风带着院角栀子花的清气涌进来,拂得他额前的碎发微微晃动。
几缕发丝扫过眉骨,他抬手随意拨到耳后,指尖还沾着风里的花香。
风也吹动了窗帘的一角,素色的布料轻轻擦过他的手臂,发出“簌簌”的轻响。
正出神时,楼下忽然传来猫妖掌柜的声音,隔着楼板,带着几分模糊的慵懒:
“喂!楼上的,窗别开太大!你自己吹着凉没事,要是冻着你那小累赘,明天指不定怎么闹!”
凌尘回过神,低头看了眼床榻上的小小身影,又抬眼朝楼下应道:
“知道了,多谢提醒。”
“谢就不必了,”猫妖掌柜的声音又传上来,调侃的意味更浓。
“就是别等会儿她醒了哭,你别手忙脚乱来找我帮忙。”
凌尘无奈地勾了勾唇角,低声回了句。
“不会麻烦掌柜”。
指尖却悄悄将窗户又推拢了些,只留一条窄缝透气。
他重新靠回窗沿,目光落回床榻,眸色在月光下柔和得像一汪春水。
指尖在窗沿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的轻响,心里却想着:
累赘吗?或许吧,只是这“累赘”,倒让人没法不管不顾。
凌尘凭窗而立,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目光却有些失焦。
——檐角的灯笼在风里轻轻晃着,晕开一圈朦胧的暖光,他却似未看见,眼角的余光总不自觉地飘向身后的床榻。
那里,一团毛茸茸的白影蜷缩在被褥间,小小的身子随着呼吸均匀起伏,连吐息都轻得像落在花瓣上的羽毛,悄无声息。
夜风卷着几片枯黄的落叶掠过窗沿,在窗棂上打了个旋儿,又簌簌地飘向庭院,他却像是没听见这细碎的声响。
指尖在微凉的窗棂木沿上轻轻摩挲着,指腹反复蹭过木纹凸起的地方,思绪早已绕着床榻上的小妖打了好几个转。
这小家伙究竟是什么来头?
浑身雪白得没有一丝杂色,连眼睫都泛着浅淡的银辉,性子懵懂纯粹得像刚化形的灵物,偏偏对自己有着说不清的执念。
他眉头微蹙,沉吟片刻,指节轻轻敲了敲窗沿,终于在心底唤道:“前辈。”
斧神的声音带着几分刚从沉眠中醒来的慵懒,还裹着一丝混沌,在他脑海里缓缓响起:
“嗯?这时候唤我,是有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