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寒渊的目光如同实质,沉甸甸地压在沈怜星头顶,让她几乎抬不起头来。
她感觉到他那审视的、带着某种难以言喻意味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然后,他伸出了手。
并非他自己用膳的银箸,而是旁边侍膳太监手中捧着的、专门用于布菜的公用乌木镶银筷那双筷子越过半张桌子,精准地夹起了一块放置在青玉荷叶盘中的肉块。
那肉块色泽暗红发乌,纹理粗糙分明,与桌上其他精致菜肴格格不入,表面还淋着些许深色的、近乎琥珀色的浓稠酱汁,散发出一股混合着特殊香料、却又隐隐透出原始野性腥臊的气息。
沈怜星从未见过此种食材,光是那模样和气味,就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乌木筷稳稳地将那块肉放入了她面前那只原本只盛着清粥的空置小碟中,与洁白的瓷碟形成刺眼的对比。
“这是北边新贡来的雪驼峰肉,性极热,寻常人难得一见。”
宫寒渊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意味,“尝尝看。”
“雪驼峰”三个字入耳,沈怜星心头更是猛地一沉。
她知道这是什么了,乃是塞外苦寒之地一种罕见白骆驼的驼峰,据说极为滋补,但也因其膻味重、肉质特殊,并非人人都能接受。
他让她尝这个,是试探?是赏赐?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折磨?
她能感觉到花厅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聚焦在她身上,或同情,或好奇,或事不关己的冷漠。
李嬷嬷在她身后,呼吸都急促了几分,却又不敢出声。
桃花更是急得眼圈发红,死死攥着自己的衣角。
拒绝?昨夜书房“下不为例”的警告言犹在耳。她不敢。
沈怜星握着筷子的右手,指尖因为用力而褪尽了血色,微微颤抖着。
她深吸了一口气,那浓郁的、带着腥气的味道直冲鼻腔,让她几欲作呕。
她死死咬住口腔内侧的软肉,用疼痛逼迫自己冷静。
然后,她伸出筷子,动作僵硬得如同提线木偶,夹起了那块沉甸甸、触感奇特的肉块。她能感觉到那粗糙的纤维和微凉的油脂感。
闭了闭眼,她心一横,将肉块送入口中。
瞬间,那股强烈的、难以形容的膻臊气息如同爆炸般充斥了整个口腔,粗糙的肉质需要费力咀嚼,那浓酱也掩盖不住的野性味道冲击着她的味蕾,生理性的厌恶排山倒海般涌来,眼泪瞬间被逼到了眼角,胃里翻腾得更厉害了。
她死死抿住唇,用尽全身的意志力强迫自己咀嚼、吞咽。
那肉块如同带着毛刺,艰难地滑过喉咙,留下火辣辣的不适感和满口令人作呕的余味。
整个过程,她始终低垂着头,长发遮掩了她大部分痛苦的神色,只有那剧烈起伏的胸口和微微颤抖的肩膀,泄露了她正承受着何等巨大的煎熬。
“味道如何?”他淡淡地问,语气仿佛真的只是在询问她的意见,可那目光,却锐利得仿佛能穿透她的皮囊,看清她内里所有的挣扎与不适。
沈怜星喉咙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强压下翻涌的呕意,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带着无法控制的微颤:“谢……督公赏赐……味道……甚……甚是独特。”
她不敢说好吃,那太虚伪,她做不到;也不敢说难吃,那无疑是忤逆。
只能给出一个最模糊、最不易被抓住错处的答案。
宫寒渊闻言,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转瞬即逝。
他并未收回目光,反而像是兴致更浓,轻描淡写地说道:“既然觉得独特,想必是合了口味。既是如此,那便多用些。”
话音未落,他竟再次伸出了那双乌木筷,又夹起一块更大、酱汁更浓的雪驼峰肉,作势要再次放入她的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