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的汤药和那令人窒息的“照料”下,沈怜星的高热终于退去,昏沉的头脑也逐渐恢复了清明。
身体虽然依旧虚弱,但至少不再是被困在梦魇与高热中的浮萍。
她靠在床头,桃花正小心翼翼地喂她喝着清粥。
阳光透过窗棂洒入房间,驱散了连日来病榻旁的阴霾,却驱不散她心底不断积聚的、冰棱般的寒意。
这房间华丽却冰冷,每一件摆设都透着疏离,空气里仿佛还残留着那人身上冷冽的沉香气息,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身处何地。
“小姐,您可算好些了,吓死奴婢了。”
桃花眼圈还是红的,显然没少担心,“您昏睡的时候,督公他……”
她欲言又止,脸上带着纯粹的后怕和敬畏,那双曾经天真烂漫的眸子里,如今也染上了对这府邸主人的深深恐惧。
沈怜星握着瓷勺的手指微微收紧,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她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努力掩去眸中翻涌的、混杂着屈辱与惊惧的情绪。
“不必说了。”她的声音带着久病初愈的沙哑,更添几分无力与疲惫。
那些画面,如同被烙铁烫过,清晰地印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每一次回想都让她的胃部一阵痉挛。
他强行喂药时,那不容置喙、近乎粗暴的力道,捏得她下颌生疼;他擦拭她嘴角时,指尖那冰冷而带着薄茧的触感,没有丝毫温情,只有完成程序般的精准与漠然;他彻夜守在床边,如同沉默的狱卒,身影在烛光下拉长,带来无穷的、令人喘不过气的压迫感;还有那句如同冰锥刺入耳膜、断绝所有希望的“必须接受”……这份所谓的“恩宠”与“特殊”,像是以柔软绸缎包裹的冰冷枷锁,将她牢牢禁锢在这方寸之地。
她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豢养的雀鸟,主人心情好时给予精心的投喂,却随时可以漫不经心地捏断她的脖颈。
这种性命、尊严皆系于他人一念之间的感觉,比任何直接的威胁都更令人恐惧,如附骨之疽,侵蚀着她的理智。
她努力回想病中浑噩时的片段,似乎因担忧母亲的病情而呓语连连,似乎还提到了铺子、嫁妆,甚至可能……诅咒了柳氏?
记忆模糊不清,但她确信自己绝无可能透露任何与自身秘密相关的事情,更不曾有过任何失态之举。
只是在那人无所不在的、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的目光注视下,连昏睡中都不得安宁,这种认知让她心底发寒,只觉得在他面前,自己毫无秘密可言。
她必须尽快离开这里。母亲的病需要她亲自调理,庄子和铺子的运作也离不开她。
她不能像个易碎的瓷娃娃,被囚禁在这华丽的牢笼里,被动承受着督公那令人捉摸不透、且充满了控制欲的“关怀”。
多待一刻,都感觉空气稀薄一分。然而,如何离开?那个男人,心思深沉如海,手段狠戾如修罗,他会轻易放走自己“盯上”的猎物吗?这个念头让她刚刚升起的一点力气又迅速消散。
她抬眼看向窗外,督公府的花园景致肃杀,那些被强行移栽来的黑竹在阳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风吹过时发出沙沙的轻响,不像树叶摩挲那般温柔,反倒像是金属刮擦,替代了原本可能存在的生机盎然的草木,如同它的主人一样,带着强烈的、不容置疑的侵占意味,时时刻刻提醒着她身陷囹圄的处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