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烦闷郁结,如同塞了一团湿透的棉絮,加上秋夜寒凉透过窗缝丝丝渗入,沈怜星只觉得胸口堵得厉害,连呼吸都带着一股铁锈般的滞涩感。
她猛地从椅子上站起,一把推开紧闭的房门,想到院中透透气,或许那冰冷刺骨的夜风,能像一把无形的刀子,割开她心头的滞闷,吹散一些那几乎要将她吞噬的焦灼。
墨韵轩的庭院不大,几丛晚菊在清冷的月光下静静开放,花瓣上凝结着细密的露珠,散发着淡淡的、带着苦味的幽香。
她裹紧了身上略显单薄的月白色外衫,寒意还是无孔不入地侵袭而来,让她打了个冷颤。
她抬头望向墨蓝色的夜空,只见一弯残月孤悬,四周缀着几颗疏星,清辉冷冷地洒落,将整个庭院都笼罩在一片凄清迷茫的氛围之中。
然而,就在她目光带着茫然与无助,不经意扫过前院方向时,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动作猛地顿住了,血液仿佛在瞬间停止了流动。
只见主院书房的方向,那扇她无比熟悉又无比恐惧的窗户之后,此刻竟依旧清晰地亮着灯!
昏黄而稳定的光线顽强地穿透精致的窗纸,在沉沉的、万籁俱寂的夜色中,如同黑暗中唯一一只未曾瞑目的巨兽之眼,显得格外醒目,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的挑衅意味。
书房灯仍亮。这意味着……他还没睡?
还在那间充斥着权力、血腥与冰冷气息的房间里,处理那些仿佛永远也批阅不完、决定着无数人命运的公文?或是……又在黑暗中独自筹划着什么新的、令人胆寒的行动?
这个认知让沈怜星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起。
她立刻想起了那几本如同鬼魅般困扰着她的、可能早已失传的医典名字——《幽冥药典》、《奇毒方物志》……宫寒渊权势滔天,东厂监察天下,网罗奇珍异宝、孤本秘籍如同探囊取物,他……他那间深不可测的书房里,会不会恰好就如同一座未被发掘的宝库,收藏着她梦寐以求的东西?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如同在干燥荒原上投入了一颗火种,瞬间燃起了熊熊的希望之火,疯狂地灼烧着她的理智。
若能找到那几本医典,哪怕只是残章断简,或许就能拼凑出救治母亲的关键线索!
这个诱惑太大了,大到几乎让她忘记了恐惧!
可是……要去他的书房吗?在这样万籁俱寂的深夜?独自一人?去求他?向他开口索要?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无比清晰地浮现出他那双深不见底、冰冷无情的墨眸,书房内那令人窒息的、混合着墨香与威压的空气,那方被她攥得皱巴巴、仿佛承载着无数羞辱与恐惧的雪白丝帕……
每一次靠近他,都像是在万丈深渊的钢丝上行走,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更何况是深夜主动前往,敲响那扇门,这无异于羔羊主动踏入猛虎的巢穴,自投罗网。
她踌躇不前,在清冷得如同冰窖般的院子里来回踱步,单薄的绣鞋踩在冰冷的石板上,发出细微而凌乱的声响,映衬着她内心激烈到极致的挣扎。
去,还是不去?一边是救治母亲的渺茫希望,如同风中残烛,却可能是唯一的光亮;一边是面对那个男人时,那早已刻入骨髓的巨大恐惧和可能随之而来的、无法预料的可怕后果。
她几乎可以无比真切地想象出,若她此刻鼓起勇气前去敲门,会面对怎样的情景。
他或许会用那种能将人冻结的冰冷目光审视她,或许会带着讥诮的冷笑嘲讽她的不自量力,或许会提出更过分、更难以承受的要求作为交换,或许……根本就不会理会她这微不足道、甚至可能惹他厌烦的请求,直接让她滚开。
夜风吹过庭院角落那几竿黑竹,发出簌簌的声响,如同冤魂的低语,带来更刺骨的寒意,却丝毫吹不散她心头的焦灼、恐惧与那一点点不甘熄灭的希望之火。
她望着那点遥远的、如同鬼火般摇曳却又固执亮着的灯光,脚步如同被无形的锁链牢牢缚住,灌满了沉重的铅块,在希望与绝望的悬崖边缘反复徘徊,始终无法鼓起那最后的勇气,迈出那决定命运的一步。
冰冷的月光将她孤立无援的身影拉得细长,仿佛随时会被这沉沉的夜色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