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的食盒里,樱桃肉依旧雷打不动地占据着一席之地。
沈怜星看着那抹刺眼的红色,胃里已经开始条件反射般地微微抽搐。
她沉默地拿起筷子,如同完成一项艰巨的任务,一口,一口,缓慢而机械地吃着。
美味的食物失去了它本来的意义,变成了一种刑罚,一种对她昨日那片刻“失态”的清算。
桃花在一旁看得心疼不已,忍不住小声抱怨:“督公也太……太欺负人了!小姐,要不……要不咱们偷偷倒掉一些?”
沈怜星立刻摇头,神色严肃:“不可。东厂耳目灵通,若被察觉,不知又会引来何等祸事。”
她太清楚那位督公的手段,任何一点阳奉阴违,都可能成为他发作的理由。赏花宴上郡主的下场,还历历在目。她必须吃,而且要表现得“甘之如饴”。
这种认知让她感到一阵窒息。
她想起幼时在侯府,姨娘柳氏克扣用度,她连想吃块喜欢的糕点都难;后来在庄子,虽清苦,但至少饮食随心。
可如今,在这看似富足、实则牢笼的东厂掌控下,她连最基本的饮食自由都被剥夺,甚至被扭曲成这般模样。
“既喜欢,便该吃个透彻。”——这句话反复在她脑海中回响。
它不仅仅针对这盘樱桃肉,更像是一种隐喻。
督公对她这个人,是否也抱着同样的心态?因为察觉到她可能与那些“意外”有关,因为觉得她“有趣”,所以便要将她牢牢控在掌心,剥开层层伪装,非要探个“透彻”才甘心?
这种被人当作玩物般审视、掌控的感觉,比直接的刀剑相加更令人胆寒。
用完这顿味同嚼蜡的晚膳,沈怜星只觉得身心俱疲。
她走到帐外,想借秋夜的凉风驱散心头的憋闷。
营地篝火点点,远处山峦在夜色中呈现出墨色的轮廓,静谧中透着肃杀。
无意间,她的目光再次落向那顶主帐。帐内灯火通明,隐约可见人影晃动,似乎他仍在处理公务。
就在这时,帐帘被掀开,一道玄色身影走了出来,不是宫寒渊,而是赵刚。
赵刚也看到了她,微微颔首示意,算是打过招呼。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似乎比平日更复杂些,带着一丝……欲言又止?沈怜星心中一动,难道赵刚也觉得督公此举过分?
她不敢贸然上前搭话,只是礼貌地回了一礼,便转身退回帐内。
她不知道的是,赵刚确实心中忧虑。
他回到主帐,见宫寒渊正站在舆图前,指尖点着一处关隘,神情专注冷峻。
赵刚犹豫片刻,还是低声开口:“督公,沈医女那边……连续食用同一道菜,恐于身体无益。”
宫寒渊头也未回,声音听不出情绪:“杂家看她,不像那般娇弱。”
赵刚语塞。他知道督公决定的事,从无转圜余地。
他只是不明白,为何非要采用这种……近乎孩子气的、却又带着强烈控制欲的方式,去对待一个女子。这与他平日杀伐决断、冷酷无情的形象,实在相去甚远。
宫寒渊的目光依旧停留在舆图上,但沈怜星强忍着不适、默默进食的画面,却不期然掠过脑海。
他记得她昨日品尝樱桃肉时,那双清亮的眸子里一闪而过的满足,像偷腥的猫儿,灵动又惹人。
就在这时,一名番役快步进帐,呈上一份密报。
宫寒渊接过,迅速浏览,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鹰隼。
“传令下去,明日拔营,转向黑风隘。”
他声音冷冽,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之气,“有人按捺不住,想在路上给杂家送份‘大礼’。”
帐内气氛陡然紧张起来,方才那点关于膳食的微妙思绪,瞬间被肃杀所取代。
赵刚神色一凛,立刻领命:“是!”
风暴,似乎即将来临。而沈怜星尚不知,她这被迫“吃透”樱桃肉的日子,或许很快就要被更凶险的变故所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