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年节的喧闹与归心
除夕这天，青溪村像是被注入了一股鲜活的气息，平日里的静谧被喧闹取代。天还没亮透，就有鞭炮声零星响起，“噼里啪啦”的，像在催促着年的脚步。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火药味，混着各家厨房里飘出的肉香、油香，构成了一种独属于年节的味道。
林晚一大早就被娘叫了起来。“快起，今天要贴春联、挂灯笼，还得包饺子，忙着呢。”娘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喜悦，连带着林晚也精神了起来。
她穿上娘新做的红棉袄，布料是镇上赶年集时扯的，红得鲜亮。娘说过年穿红色喜庆，能压住晦气。林晚对着镜子照了照，觉得自己的脸颊都被衬得红润了些。
早饭简单吃了点，娘俩就开始忙活。林晚负责贴春联，娘则在厨房准备馅料，中午要包饺子。
春联是镇上买的，红纸上印着烫金的字，“春风入喜财入户，岁月更新福满门”，字里行间都是吉祥话。林晚搬了个凳子，站在门口，先用抹布把门框擦干净，然后涂上浆糊，小心翼翼地把春联贴上去。娘在旁边看着，指挥着：“往左点，再往上点，哎，对，就这样，正正好。”
贴完大门的春联，又贴了堂屋的福字，还在院子里挂了两个红灯笼。红色的春联、红色的福字、红色的灯笼，一下子就把年的气氛烘托了起来。路过的村民看到了，都笑着说：“晚丫头家这春联贴得真精神，一看就喜庆。”
林晚笑着回应，心里也美滋滋的。
回到厨房，娘已经把饺子馅调好了，一半是白菜猪肉馅，一半是素三鲜馅。“知道你爱吃素的，特意多调了点素馅。”娘笑着说。
“谢谢娘。”林晚挽起袖子，洗了手，开始和娘一起包饺子。
娘的手艺好，包的饺子个个饱满，像小元宝似的。林晚包的就差了点意思，有的馅放少了，瘪瘪的；有的捏不严实，露着点馅。娘看着她包的饺子，忍不住笑：“你这饺子，下锅怕是要变成片儿汤。”
“没事，能吃就行。”林晚也不气馁，慢慢学着娘的样子捏，虽然还是不好看，但比刚开始强多了。
包着饺子，院门外传来了说话声，是王婶带着小宝来了。小宝穿着一身新衣服，手里拿着个小风车，看到林晚就喊：“晚姐姐，新年好！”
“小宝新年好，快进来。”林晚笑着把他拉进来，从兜里掏出一把糖塞给他，“拿着，新年吃糖，甜甜蜜蜜。”
小宝高兴地接过去，剥开一颗就放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谢谢晚姐姐。”
王婶手里提着一个篮子，里面装着几个热气腾腾的肉包子：“刚蒸好的，给你们送几个，中午包饺子吃腻了，换个口味。”
“您太客气了婶子，快坐。”娘连忙招呼道。
“不坐了，家里还忙着呢，我得回去了。”王婶笑着说，“对了，晚丫头，你李大哥今天回来，晚上来我家吃年夜饭啊？”
李大哥是王婶的儿子，一直在城里打工，每年也就过年回来一次。林晚笑着摆摆手：“不了婶子，我们自己家也包饺子呢，心意领了。”
“那行，回头让他来给你娘拜年。”王婶说着，拉着小宝走了。
送走王婶，娘俩继续包饺子。太阳渐渐升高，村里的鞭炮声越来越密，各家各户的烟囱里都冒着浓浓的烟，整个村子都沉浸在年的氛围里。
中午的饺子煮好了，白白胖胖的，浮在汤里，像一群小肥鱼。林晚夹起一个素三鲜馅的，咬了一口，鲜美的汤汁在嘴里爆开，韭菜的香、鸡蛋的嫩、木耳的脆，混合在一起，好吃得很。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娘笑着给她碗里又夹了两个。
吃完饺子，稍微歇了歇，娘就开始准备年夜饭了。年夜饭要丰盛些，有炖肉、有鱼、有鸡，还有各种炒菜，寓意着年年有余、大吉大利。林晚在旁边打下手，择菜、洗菜、切菜，忙得不亦乐乎。
傍晚的时候，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村里的灯笼都亮了起来，红色的光映在地上，暖融融的。各家各户的院子里都传来了欢声笑语，还有电视里春节晚会的声音。
林晚家的年夜饭也做好了，满满一桌子菜，热气腾腾的。娘打开一瓶自己泡的桂花酒，给林晚倒了一点，也给自己倒了一点：“来，喝点，暖暖身子。”
林晚端起酒杯，和娘碰了一下：“娘，新年快乐，您身体健康。”
“新年快乐，晚丫头，你也平平安安的。”娘笑着说，眼里闪着光。
母女俩坐在桌旁，慢慢吃着菜，喝着酒，说着话。外面的鞭炮声此起彼伏，烟花在夜空中绽放，五颜六色的，格外好看。
“小时候，你爹总说，年夜饭的鱼不能吃完，得留着，寓意年年有余。”娘看着盘子里的鱼，轻声说。
林晚心里动了一下，拿起筷子，给娘夹了块鱼肉：“娘，快吃吧，鱼还多着呢，肯定有余。”
娘笑了笑，夹起鱼肉吃了起来。
吃完年夜饭，林晚和娘坐在炕上，看着电视里的春节晚会。节目很热闹，但娘俩看得并不专心，时不时地说着话，听着外面的鞭炮声。
快到十二点的时候，村里的鞭炮声达到了顶峰，震耳欲聋的，像是要把整个村子都掀起来。烟花也放得更欢了，一朵接一朵地在夜空中绽放，照亮了半边天。
“快，去放鞭炮。”娘催促着林晚。
林晚拿起早就准备好的鞭炮，跑到院子里，点燃了引线。“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立刻响了起来，红色的纸屑飞得到处都是，像铺了一层红地毯。她站在院子里，看着漫天的烟花，听着震耳的鞭炮声，心里充满了喜悦和对新一年的期盼。
放完鞭炮，回到屋里，娘给她递过来一个红包：“压岁钱，拿着。”
林晚接过来，红包厚厚的，她知道里面是娘省吃俭用攒下的钱。“娘，我都这么大了，不用给压岁钱了。”
“再大也是娘的孩子，拿着。”娘笑着说，“新的一年，平平安安的。”
林晚把红包紧紧攥在手里，心里暖暖的。
大年初一，天还没亮，林晚就被拜年的声音吵醒了。村里的孩子们挨家挨户地拜年，嘴里喊着“爷爷奶奶新年好”“叔叔阿姨新年好”，然后就能得到一把糖果或者一个红包。
林晚也起了床，穿上新衣服，跟着娘去给村里的长辈拜年。先去了村东头的李大爷家，李大爷和李大妈都八十多了，是村里年纪最大的老人。看到林晚娘俩，李大爷高兴地说：“来了，快坐，喝杯热茶。”
林晚给两位老人磕了头，祝他们身体健康、长命百岁。李大妈给她塞了个红包，还抓了一把花生和瓜子：“拿着，新年要多吃点，长得壮壮的。”
从李大爷家出来，又去了张大妈家、王婶家，还有其他几个邻居家。大家见面都笑着说“新年好”，互相道着祝福，空气里都是暖暖的情谊。
拜完年回到家，林晚的兜里塞满了糖果和瓜子，手里还拿着几个红包。娘笑着说：“收获不小啊。”
“都是大家的心意。”林晚把红包递给娘，“娘，这些钱您收着。”
“你自己留着吧，买点自己喜欢的东西。”娘又推了回来。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是王婶的儿子李大哥来了。李大哥穿着一件黑色的羽绒服，头发剪得短短的，看着比去年壮实了些。“婶子，晚丫头，给你们拜年了。”
“快进来，李大哥。”林晚笑着把他拉进来。
娘给李大哥倒了杯热茶，问：“啥时候到家的？路上累坏了吧？”
“昨天下午到的，还行，不算太累。”李大哥喝了口茶，说，“今年厂里活儿多，本来想不回来的，我妈非让我回来，说过年就得一家人团圆。”
“那是，过年嘛，就得一家人在一起才叫过年。”娘说。
李大哥和娘聊着天，说城里的事，说厂里的活儿，也说村里的变化。林晚在旁边听着，偶尔插句话。她发现，李大哥虽然在城里待了好几年，但说起村里的事，还是很熟悉，眼里也带着眷恋。
“还是村里好，空气好，人也亲。”李大哥感慨地说，“在城里，邻居住对门都不认识，哪像咱村里，跟一家人似的。”
“那你咋不回村里来？”林晚笑着问。
“回来能干啥呀？”李大哥叹了口气，“种地挣不了几个钱，我还得攒钱娶媳妇呢。等以后攒够了钱，就回村里盖个房子，守着我妈，安安稳稳过日子。”
林晚觉得，他说的或许也是很多外出打工年轻人的想法吧。城里有更多的机会，但村里才有根。
李大哥坐了一会儿就回去了，说要帮着王婶做饭。林晚送他到门口，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想着，不管走多远，家始终是最让人牵挂的地方。
年节的日子，就在这样的喧闹和温馨中一天天过去。初二开始，出嫁的女儿要回娘家，村里的小路上多了不少提着礼物回娘家的姑娘和女婿，说说笑笑的，很是热闹。
林晚家也来了客人，是她的表姐，带着表姐夫和孩子。表姐嫁到了邻村，离得不远，每年初二都会来拜年。表姐夫是个老实本分的庄稼人，话不多，但很勤快，一来就帮着娘劈柴、挑水。表姐的孩子刚三岁，虎头虎脑的，很可爱，追着院子里的老母鸡跑，引得大家直笑。
娘和表姐在厨房里忙着做饭，聊着家常，说的都是些家长里短的事，谁家的孩子出息了，谁家的庄稼长得好，谁家又盖了新房。林晚在旁边逗着孩子玩，听着她们的笑声，觉得这样的日子真踏实。
吃完饭，表姐夫要去给村里的几个长辈拜年，表姐则留下来，和娘、林晚继续说话。表姐说，她婆家那边也挺好的，就是地里的活儿多，比在娘家累。“还是在自己家好，啥活儿都不用干，娘都给弄好了。”表姐笑着说。
“你这丫头，都嫁人了，还说这话。”娘笑着嗔怪道。
大家都笑了起来，屋里的气氛暖暖的。
年就这样一天天过着，走亲访友，吃吃喝喝，热闹而充实。到了初七、初八，外出打工的年轻人就开始陆续离开了，村里的喧闹渐渐散去，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是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年味。
李大哥走的那天，王婶拉着他的手，叮嘱了半天，让他在外注意身体，少抽烟喝酒，好好干活。李大哥一边点头，一边说：“妈，您放心吧，我知道，年底我就回来了。”
林晚看着这一幕，心里有点感慨。离别是为了更好的相聚，就像候鸟迁徙，总会有归期。
年过完了，日子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林晚照旧每天看看菜地，喂喂鸡，偶尔去山里走走，采点野菜野果。娘则在家缝缝补补，做些针线活。
只是，经历了年的喧闹，再看这平静的日子，似乎多了点不一样的味道。就像一杯淡淡的茶，平时喝着觉得清淡，但在尝过了大鱼大肉之后再喝，反而更能品出其中的甘醇。
这天傍晚，林晚坐在院子里，看着夕阳慢慢落下，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娘坐在她旁边，纳着鞋底，偶尔抬头看看天。
“年就这么过去了。”娘轻声说。
“是啊，挺快的。”林晚说。
“李大哥走了，王婶心里肯定不好受。”娘叹了口气。
“年底他就回来了，到时候又能热热闹闹的了。”林晚说。
娘点点头：“是啊，人这一辈子，不就是盼着团聚吗？”
风轻轻吹过，带着点凉意。院子里的老桂花树，枝条在风中轻轻摇曳，像是在点头。林晚看着它，忽然觉得，不管是喧闹的年节，还是平静的日常，都是生活的一部分。重要的是，身边有亲人，心里有牵挂，日子就能过得有滋有味。
她想，自己的“躺平生活”，其实也并非完全的与世隔绝，而是在这一方小天地里，感受着四季的流转，体会着人情的温暖，守着自己的小幸福。这样，就很好。
夕阳彻底落下，天空渐渐暗了下来，星星开始一颗接一颗地冒出来。林晚和娘收拾好东西，走进屋里。明天，又将是青溪村一个平静而踏实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