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藤下的新苗
开春的第一场雨落进银鳞河时,红藤桥的第三十七圈年轮正泛着嫩红。阿木蹲在桥边,手里攥着颗刚从养珠池捞的血藤珠,珠子的红光透过指缝渗出来,在新抽的藤芽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小火星。
“先生说这颗能孵出‘藤灵’。”他把珠子埋进红藤根部的泥土里,旁边还插着根银线鱼脊椎做的小旗,“等它长出来,就能帮着照看沉木城的幼苗了。”
阿砚坐在不远处的礁石上,看着《河语记》续篇里的新画。阿木画了只巴掌大的绿虫,虫背上背着片红藤叶,旁边注着:“藤灵,红藤与血藤珠所化,能通两界语。”
“哪有这么容易。”母亲端着刚蒸好的红藤糕走过来,糕点的热气里混着淡淡的银香,“当年我埋了七七四十九颗珠,才只孵出三只。”她的指尖碰了碰阿木插的小旗,旗尖立刻染上层淡红——这是她凝实后新有的本事,能给物件“点灵”。
话音刚落,埋珠的泥土突然轻轻隆起。阿木屏住呼吸,看着颗带着银斑的绿芽顶破泥土,芽尖卷着片迷你红藤叶,叶心还嵌着血藤珠的碎光。更奇的是,芽根处竟有对细如发丝的脚,正晃晃悠悠地撑起身子。
“成了!”阿木拍手跳起来,绿芽像是听懂了他的话,叶尖朝着他弯了弯,像在鞠躬。
藤灵的生长速度比红藤还快。三天就长到拇指大,背上的红藤叶能开合,遇到危险会缩成个绿球,滚进红藤的根须里躲起来。它最厉害的本事是能在两个世界穿梭——钻进红藤的年轮里晃一晃,再钻出来时,身上就沾着沉木城的灯影,或是银鳞寨的草香。
“它带回来的!”第七天清晨,阿木举着片透明的叶子冲进吊脚楼。叶子上印着沉木城的地图,比《河语记》里的更细致,连镇楼水晶球的位置都标着颗小红点。
阿砚认出那是沉木城特有的“水影叶”,只有被伴影的眼泪浸润过才会显影。他把叶子凑近阳光,红点处突然渗出细小红纹,在叶面上蔓延,组成三个字:“珠母渴”。
“糟了!”母亲立刻往井台跑,珠母的红光果然弱了许多,表面甚至泛起层白霜,“沉木城的银线鱼不够了,珠母快撑不住了!”
阿木抱起藤灵就往红藤桥冲:“我去送鱼!”藤灵似乎知道急事,在他掌心蹦了蹦,背上的红藤叶突然展开,发出淡淡的银光,像盏小灯笼。
他们顺着红藤根须钻进沉木城时,水晶球里的银鳞河模型已经开始干涸。伴影们围在养珠池边,急得团团转,池里的河蚌都闭着壳,连最大的珠母蚌也蔫蔫地趴在石台上。
“快!把鱼血滴进去!”阿木解开装银线鱼的竹篓,藤灵突然跳进池里,背上的红藤叶在水面上转了个圈,叶心的红光竟化作条细流,缓缓注入珠母蚌的壳缝里。
奇迹发生了。珠母蚌突然张开壳,里面的大珠母发出耀眼的红光,瞬间驱散了白霜。池里的河蚌纷纷开壳响应,水晶球里的模型也重新充盈起来,连红藤桥的虚影都变得清晰了。
“原来藤灵的叶汁能代替鱼血!”伴影里的三爷爷虚影拍着大腿笑,“这小东西,是两个世界的福星!”
阿木带着藤灵在沉木城玩了一整天。藤灵帮孩子们找回了掉进裂缝的红藤种,还钻进水晶球里,把模型里的小鱼影逗得团团转。临走时,沉木城的孩子们往阿木兜里塞了把“灯芯草”——这种草只有在沉木城的灯影里才能生长,晒干后能让鱼灯燃烧更久。
回到岸上时,阿木发现灯芯草竟在兜里发了芽,嫩芽上还缠着细小红纹,像迷你的红藤。“它们能在岸上活!”他把草种进土里,藤灵立刻凑过去,用叶尖轻轻点了点芽尖,嫩芽竟“噌”地长高了半寸。
这个发现让两个世界都沸腾了。沉木城的伴影们开始往岸上送各种植物种子,银鳞寨的人则把红藤果、血藤珠送到城下。藤灵成了最忙碌的信使,背着种子在红藤桥的年轮里钻进钻出,背上的红藤叶总是沾着两界的泥土。
入夏时,银鳞寨的菜地里长出了沉木城的“光苔”,这种苔藓在夜里会发光,正好照亮孩子们回家的路;沉木城的街道旁则冒出了红藤的幼苗,藤叶在灯影里泛着银光,像缀满了星星。
“是‘共生’。”阿砚在续篇里写下这两个字,旁边画着光苔与红藤缠绕的样子,“当两个世界的种子在同一片土里发芽,年轮就会开出双生花。”
藤灵后来有了许多伙伴。阿木和沉木城的孩子们一起,用新结的血藤珠孵出了十几只小藤灵,它们背着不同形状的叶子,有的带银斑,有的嵌红纹,整天在红藤桥上来回穿梭,像群会飞的绿宝石。
有天夜里,阿砚被窗外的亮光惊醒。他推开窗,看见所有藤灵都聚集在红藤桥中央,背上的叶子拼成了个巨大的银鳞图案,图案中央,新结的血藤珠正在发光,把两个世界的灯火都吸了过来,在桥顶织成个闪亮的穹顶。
“是‘藤灵祭’。”母亲站在他身边,眼里映着漫天光点,“它们在给红藤的新年轮‘开光’,从今往后,红藤的每圈年轮里,都会住着两个世界的光。”
阿砚突然想起很多年前,那个在沉木堆里挣扎的夜晚。那时他以为自己要独自面对所有黑暗,却不知红藤的根须早已在看不见的地方蔓延,把爱与希望织成了网。
第二天清晨,红藤桥的新年轮上果然嵌满了细小的光点,像撒了把永远不会熄灭的星子。阿木和沉木城的孩子们手拉手站在桥上,藤灵们在他们头顶飞舞,把光点抖落在每个人的发间。
阿砚翻开《河语记》续篇的新页,看着阿木写下的话:“红藤的年轮会一直长下去,就像两个世界的故事,永远没有结尾。”他笑了笑,在旁边画了只背着双生叶的藤灵,叶尖正朝着新的年轮,轻轻探去。
阳光穿过红藤的叶隙,在纸页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像银鳞河的水,正漫过一个又一个,崭新的年轮。